贝尔蹙起漂亮的眉毛，似乎在思考眼前的人是谁。

“哦，阿里亚斯！”他终于想起来，因为这短暂的愉悦提高了嗓门。

他们离得很近，阿列克塞嗅到一股酒味。

贝尔一只手撑上雪白的墙壁，低下头：“还记得我么？”

“记得，贝瑞殿下。”酒味更加浓郁，阿列克塞往后退，脚跟却踩到了门柱。

贝尔一愣，然后又前进一步，勾起一边嘴角：“你穿这个颜色真难看。”

“昨晚那身希拉很适合你，为什么换了？”贝尔有意让声音充满魅力，低低在阿列克塞耳边响起。

贝尔的样貌绝非等闲。不论走到哪里，他都能轻松成为人群的焦点。尤其是omega们，只要贝尔出现，他们简直无法把视线从贝尔身上扯下来。

但贝尔的外貌再出众，阿列克塞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男的。

对阿列克塞来说，同性在这种情况下是会相斥的。

“您喝多了。”阿列克塞警惕道。

“我是喝多了，”贝尔的鼻尖几乎要碰到阿列克塞的鼻尖，眼神慢慢变得充满侵略性，“只要来到这里，我就很不高兴。阿里亚斯，很不高兴。”

贝尔等了很久，阿列克塞没有任何反应。

“阿里亚斯，你为什么不说话？”贝尔诱惑道。

阿列克塞还是沉默。

有些人就像石头一样顽固。贝尔的兴趣慢慢减弱。但如果对方太容易上钩，他也会很快失去兴趣。

“知道么，”贝尔重新拾起自己的高傲，“你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讨厌那些看起来一捏就碎的omega，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以干很久。”

贝尔伸手抓住阿列克塞的胳膊。

阿列克塞一直警惕着这一手，刚准备逃，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贝尔哼笑出声：“我一直期待从你脸上看到表情，阿里亚斯。”

“我很喜欢你的味道，”贝尔的呼吸喷洒在阿列克塞的颈侧，“说不定我们的匹配度也很高。阿里亚斯，考虑一下我，好吗？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能跟你订婚。对，明天。赫菲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不一样……”

贝尔说得缓慢，在某几个字上加的重音，让声音听起来格外性感。

贝尔的嘴唇近在咫尺，阿列克塞额角的一根青筋暴突，脸憋得通红，后颈一阵发凉。

但是突然，贝尔站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抱歉，阿里亚斯，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还没想好。很高兴你对我有感觉，这是我的荣幸。”

阿列克塞感到刚才束缚身体的什么东西消失了，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差点站不稳。

贝尔伸手扶了他一下：“别难过，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想清楚，好吗？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好了，晚安，阿里亚斯。”贝尔说完，转头离开。

阿列克塞想回到宴会厅，没想到他一转身，看到赫菲斯和杰拉德就站在门口。

阿列克塞僵在原地。

“我今晚要赶回梅佑。你可以去找斯提戈德，他要在王宫留宿一宿，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赫菲斯淡淡地说道。

“我可以跟您一起回梅佑吗？”阿列克塞道。

“可以。”

夜色笼罩下的王宫呈现一片深蓝色，金色的灯光点缀各处，头顶星空灿烂。

杰拉德在马车前方挂了两盏灯。

借着灯光，阿列克塞看到路面从石板路，慢慢蜕变成泥地。马匹在浓稠的黑暗里狂奔。

阿列克塞心想，他不在意赫菲斯是否误会他，他从没有妄想自己能跟赫菲斯结婚，或者说，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嫁给一个男人。况且斯提戈德已经说过，只要阿列克塞愿意，他可以一直留在梅佑。阿列克塞为自己设想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在梅佑混吃等死。

但阿列克塞突然驾驭不了头脑中奔腾的思绪，莫名的恐惧使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于是他说道：“我对贝尔殿下没有任何想法。”

这句话仿佛丢进了深沉的夜色。

阿列克塞感觉得到赫菲斯的回应之前，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也许实际上才过去两秒。

“不用对我解释这些，这是你的自由。”

“哦。”阿列克塞转开头，手肘撑上马车边缘，用掌心捂住自己的嘴。

整个凯萨斯仿佛只剩下了马车颠簸的声音，周围安静得离谱。

“但我想我有责任提醒你，”赫菲斯突然开口说道，“不要抱有任何妄想，贝尔绝不会跟任何没有领土继承权的omega结婚。不要忘记，他的父亲是威尔德曼伯爵。”

“那你呢。”阿列克塞没管住嘴。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掌心用力压住嘴，根本不敢回头看赫菲斯。

“我想我也是的。这是……惯例。”赫菲斯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感到不悦。

阿列克塞强行清空自己的头脑，直到心跳恢复正常。

接下来，一直到回到梅佑，都再没有人开过口。

杰拉德把马车停在布列老宅的正门口，车上的人分别从两侧下车。

大门立刻被人从里面打开，伊迪丝惊喜道：“赫菲斯！我就知道！我大老远就听到马车的声音了，奥古斯塔还说我是太想念你，产生幻听了呢。你知道，我经常希望听到马车的声音……”

赫菲斯避开伊迪丝迎过来的拥抱。

“夫人，您知道的，信息素抵御训练还没结束。”杰拉德挡在他们中间。

“我当然知道，”伊迪丝不悦道，“可是我是他母亲，我跟别的omega不一样，是不是？好吧，好吧，快进来吧。我准备了一些宵夜，我敢说你一定饿了。噢，阿列克塞，你累了吗，没听说你会来。奥古斯塔，你去喊个人帮他收拾一下房间。”

伊迪丝领着赫菲斯往右边的走廊走去，路上她似乎又忘了抵御训练这回事，要伸手去挽赫菲斯，但赫菲斯还是避开了，站在原地警告道：“伊迪丝。”

“抱歉，抱歉，我总是忘记。但我是你母亲，赫菲斯。”

阿列克塞跟在奥古斯塔身后往左边的走廊走去，赫菲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请你以后不要再写那样的信给我。”

“这是迫不得已，你必须原谅我，赫菲斯，这一切都怪我太想念你了……”

转过一个拐角，阿列克塞彻底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雷欧被打发来给阿列克塞铺床。

“最近梅佑来了一个陌生的alpha，”雷欧仔细把床单掖进棉花床垫里，“他经常在老宅后门闲逛。你知道，伊万不在意这些。但是泰特——你记得泰特吗？”

“管家。”

“是的，”雷欧继续道，“但是泰特认为那个alpha很没礼貌。未经允许，擅自出现在属于老宅的范围里。奥古斯塔猜他是个贼。他老是在附近晃来晃去，也许是在找老宅的突破口。他们把这件事告诉伊万，伊万说，‘去问问看，他需要什么帮助’。那个alpha确实需要帮助。泰特给了他一条面包，然后……”

雷欧在等着阿列克塞发问，但阿列克塞看上去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雷欧就接着道：“他问起了你。”

“然后呢？”

“他说他是你的父亲……泰特说这件事不用告诉你。你知道，就算他真的是你父亲，你现在跟他也没有关系了。但是……但是我一直不太能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们beta很珍视亲情……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由你自己决定是否见他。”

阿列克塞原本打算无视，但第二天，他到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伊迪丝提起了这件事。

“他毕竟是父亲，是不是？”伊迪丝说，“当然，我没有权力要求阿列克塞做什么。但有些感情，只有为人父母以后才能明白……”

“阿列克塞，也许你应该去看看，就问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伊万说道。

“也许他只是想念阿列克塞了，毕竟他是父亲，是不是？”伊迪丝说道。

傍晚时分，泰特为阿列克塞打开布列老宅的后门。

米德站在门后。

“噢，阿列克塞……”米德深情道。

阿列克塞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米德的时候，他还是身强体壮的，多少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现在的米德形容憔悴，面颊凹陷，双眼充满血丝，摊开双手似乎想要拥抱阿列克塞。

阿列克塞还记得那双手的力道。

“什么事。”阿列克塞道。

米德的双手仍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接着他看向阿列克塞身后的泰特，带着尴尬的神情，可怜兮兮地咧嘴笑了一下，这才缓缓把手放下。

“是这样的，”米德舔了舔嘴，“我在凯萨斯的生意出了一些问题，现在需要一些资金……”他边说边瞟阿列克塞身后的泰特。

从米德的神情看，泰特应该没露出让人愉快的表情。

“我没钱。”阿列克塞说。

“阿列克塞，”米德摆出一副恳切的样子，“我知道你在恨我。但我是爱你的……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在梅佑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所以才强忍不舍把你送到这里……”

“你把我卖了个好价钱。”

“怎么能说得那么难听呢？！”米德瞪起眼睛，仿佛自己身为父亲的威严仍在，“那绝对不是‘卖’，那是为了让他们重视你。我不指望你一个omega懂这些。”米德耍完威风，立刻又回想起自己的处境，再次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阿列克塞，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是绝对不会来找你的。如果这次危及没法度过……后果不堪设想！难道你忍心看你的家人饿死在街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