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学院举办了一场晚宴,庆祝一个alpha考上子爵。这个alpha此前一直默默无闻,突然考上子爵,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但直到晚宴前一天,阿列克塞和艾莉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宿舍里唯一受到明确邀请的只有艾娜。邀请她的是汉吉。艾娜本想秉承“让alpha追逐”的理念,先拒绝汉吉一次。但艾莉和阿列克塞都认为这不是应该拒绝的那种时候。
艾娜不太在宿舍里提这件事,但她从被邀请的那一天起就每天在镜子前面试衣服,试发型,搭配首饰,时不时把她心爱的钻石项链从装有绒布的盒子里取出来,亲手仔细地擦拭。
有天晚上宿舍里只有艾娜和阿列克塞。艾莉在藏书室,这学期她都不怎么跟他们在一起,也很少说话。
“我们最好不要总提到晚宴的事。”艾娜说。
“好的。”阿列克塞说。他一次都没提过。
“奥利弗没有向她求婚,”艾娜沉默了一阵,才继续说下去,“她为此很是难过。因为奥利弗,她现在对所有的alpha都充满怒气。这学期她甚至不想回学院。噢你知道,如果一直呆在家里,接触不到任何同龄的alpha,她会嫁不出去的。你知道她为什么答应回来吗?”艾娜笑了笑,说:“父亲给了她六十个奥利司。她现在是个有收入的omega了。有时候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许是那些苏蓬的羊皮卷影响了她……”
为了不轮流给艾娜的七条希拉提出相同的、被说“品位真独特”的建议,阿列克塞在没有烹饪课的夜晚都会去藏书室。艾莉在那里教他识字,还给他布置识字作业。
“你最近跟赫菲斯关系很好,”艾莉读完一卷古代文字后,闲道,“凯瑟琳要急疯了。”
弗洛拉离开后,因她而起的派系自然消失。虽然阿列克塞、艾莉和艾娜依然没交到什么朋友,但从前那些处心积虑捉弄他们的狂热计划都不复存在了。以凯瑟琳为首,几乎所有人都在无视阿列克塞。
但临近晚宴,关于阿列克塞的流言又在学院里以温和的方式泛滥。大多是嘲讽阿列克塞不自量力。一个从乡下来的omega,妄图霸占最有前途的alpha。乡下来的,他们不停地重复这句话,还有个赌博的父亲,木愣愣的母亲。凯瑟琳在阿列克塞走过的时候故意提高声音:“噢,你要是见过阿丽娅……她跟阿列克塞一模一样,都像痴呆患者。”凯瑟琳到处宣扬自己已经跟赫菲斯说好了,这次她是他的舞伴。
“她说的是真的吗?”艾莉问,“赫菲斯答应她了?”
“我不知道。”阿列克塞道。
艾莉盯着他的脸良久,说:“你跟他……还好吗?”
“他向我求婚了。”
艾莉瞪大眼睛:“真的吗?要是凯瑟琳知道了,她会活剥了你!”她不得不提醒自己压低声音:“她一直认为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最好的。”
“所以请帮我保密,好吗?”
“我发誓!阿列克塞,我连艾娜也不会说。我们都知道,她一紧张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想她也许跟你说过,奥利弗的事。”
阿列克塞没说话。
“她认为奥利弗没有向我求婚,而我为此感到难过,”艾莉无奈地说,“别告诉其他任何人好吗。我拒绝了奥利弗。”
“我以为你对他没感觉。”
“我不知道,”艾莉懊恼道,“我曾以为我一定会跟他结婚……结婚不需要感觉。但我一直不能忘记托列托的事……”
“那不是你的错。”
“我也想这样说服自己。知道吗,阿列克塞,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结婚了。奥利弗很好,很优秀的结婚对象,不是吗?可是我……我拒绝了,我还一点都不后悔。甚至松了一口气。我说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他说他会等我想明白,我希望他不要这么做。”艾莉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想劝说每一个omega不要结婚。可是不结婚能做些什么呢?omega能做些什么呢……你马上要嫁给赫菲斯,我发誓我是祝福你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觉得难过,孤独。为此我甚至想劝说你不要嫁给赫菲斯……我真是个坏蛋。安达勒斯的魔女,是不是?”艾莉眨了眨眼。
“这很正常。”阿列克塞说。
“正常?”艾莉挑起眉毛,“要是我对艾娜说这些,她肯定会骂我是个疯子。我不得不远离她,强迫自己闭嘴。我太想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了。我想得到认同……哎呀,不能再想这些事啦。每次想这些,我就会特别害怕。对啦,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赫菲斯会是一位好父亲。”
阿列克塞有些愣住了。他从来没考虑过孩子的事。
“如果需要母乳,我想我可以帮助你。我有一大堆同龄的表姐妹。到时候给我写信,好吗?地址写圣朵拉学院,或者福斯里大街59号。总有一个地方我可以收到。”
阿列克塞开始恐婚了。
“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列克塞不知道怎么说。
“如果赫菲斯真的邀请了凯瑟琳……你会生气吗?”
阿列克塞摇了摇头:“不会。”他想他没有生气的资格。
“那……你会难过吗?”
阿列克塞点了点头。
“你应该试着告诉赫菲斯这些。我是说,他是个alpha,对不对?”艾莉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噢,不。正因为他是个alpha,才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认为你很麻烦。”
阿列克塞也是这么想的。
子爵庆祝晚宴的当天晚上,阿列克塞、艾莉和艾娜从短窄的走廊走进公共休息室。没想到赫菲斯就坐在公共休息室里,杰拉德站在他身后。艾娜为发型苦恼了很久,这时候公共休息室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赫菲斯朝阿列克塞望来。
琥珀色的瞳孔,沉静的脸……
他曾在自己家那张黑色皮沙发上看到过无数次。无数次。沉静的脸,平淡的眼神,手里捧着一本书,长发……
一时间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往脑子里涌,阿列克塞的脑袋彻底宕机。
“你在等我吗?”阿列克塞脱口而出。
“是的。”赫菲斯说。
艾莉和艾娜对阿列克塞露出揶揄的眼神,然后挽着手跑出了公共休息室。
“走吧。”赫菲斯站起来,将手里的羊皮卷交给杰拉德。
阿列克塞默默跟在赫菲斯身后。
他们中间隔着杰拉德,手里拿着短棍和羊皮卷。
也许上天真的给了他一次赎罪的机会……阿列克塞曾这么想过,但是不敢确定。
心跳如此热烈,胸腔都在发痛。这次,阿列克塞想,这次他不会再犹豫不决、迷惘不前了。
“阿列克塞?”
“嗯?”阿列克塞终于回过神。
他们已经走在通往大厅的走廊上,左边是墙壁,右边是一扇扇落地玻璃窗。外面庭院深蓝,走廊壁灯明亮。
赫菲斯停下脚步看着阿列克塞。
“怎么了?”阿列克塞问。
赫菲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去。他好像不太高兴。
“你生气了吗……”阿列克塞追上去。
“没有。”赫菲斯说,脚步不停。
“抱歉,我刚才——”
“先别说话,好吗。”赫菲斯突然停下来,侧头对阿列克塞说。态度强硬,也温柔。
阿列克塞闭上了嘴。
鼻子的弧度是完美的。眉型是完美的。眼睛也是完美的,咖啡色。嘴唇也是……疯了。
他们走进会场的时候,凯瑟琳飞快迎了上来。她精心打扮过,身上的希拉设计别致,勾勒出身体优美的弧度,竟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气质。
“你怎么带了他?”凯瑟琳的温柔气质一哄而散,“不是说好让我当你的舞伴了吗?”
门口离会场有一段距离,只站着他们四个人。
“是吗,”赫菲斯心不在焉地说,“什么时候?”
“四天前!我跟你说了我为你特意定了一条娜法莎的裙子!”
“还有呢?”
“还有什么?”凯瑟琳本来怒气冲冲,现在充满疑问。
“还说了什么?”
凯瑟琳不耐烦道:“没有了。”
“下次你想当我的舞伴,请不要说得这么委婉,好吗?”赫菲斯温和地说。
“噢,”凯瑟琳笑起来,得意地等了阿列克塞一眼,“好的,我明白了。”
“这样会让我不能明确拒绝你。”
凯瑟琳被气跑了。
阿列克塞一边觉得幼稚,不绅士,一边又忍不住微笑。
“别笑。”赫菲斯转头说。他自己也在笑。
阿列克塞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但他很快听到赫菲斯说:
“这样会让我想吻你,非常,非常想。我不想克制不住自己,懂吗?”
赫菲斯说完后,脸上的表情特别冷漠。
但也因为如此,阿列克塞突然理解了刚才在走廊发生的事。他的胸腔阵阵发痛。
赫菲斯和阿列克塞站在一张圆桌的两端,一如既往没有跳舞。
临近六月,赫菲斯的人气突然变高,不少alpha过来跟赫菲斯说话。他们跟赫菲斯找不到什么话题,因此总会提起过往,“斯提戈德还在的时候……”、“贝尔还在的时候……”、“你们曾经……”之类的。阿列克塞感觉到赫菲斯真的开始不高兴了。
比起闲谈,赫菲斯更擅长结束话题。没一会儿,围在他身边的alpha们就走光了。
omega们频频朝这边看,但没有一个人过来跟赫菲斯搭话。阿碧丝的身影出现了几秒钟,眼周红红的,随即淹没在人群中。
为未来的子爵献上祝福以后,赫菲斯就要离场。
“你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赫菲斯说。
“我跟你一起。”阿列克塞跟上他。
三人依次离场,将喧闹关在门后。沿着来时的走廊往回走。
阿列克塞看到一道可以通向庭院的拱门。
“赫菲斯!”
赫菲斯回过头。
不顾杰拉德还在,阿列克塞冲动地说:“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走廊里安静得仿佛所有人都能听到阿列克塞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赫菲斯撤开视线:“先欠着好吗?”
“等我一下。”阿列克塞说。
赫菲斯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阿列克塞的身影出现在了庭院。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玻璃。
赫菲斯突然明白阿列克塞的意思了。
阿列克塞把嘴唇轻轻贴在玻璃上。
壁灯在他的眼里闪烁。
良久,赫菲斯才走过去,慢慢摘下手套,将两根修长的手指贴在阿列克塞的嘴唇上。隔着玻璃。他长久凝视着阿列克塞,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阿列克塞等了很久。赫菲斯没有改变他的动作。
阿列克塞知道自己等不到了,慢慢直起身。
他听到赫菲斯遥远的声音:
“回去吧。”
阿列克塞点了一下头,目送赫菲斯离开。
这天开始,阿列克塞再也没有在学院见到赫菲斯,一直到六月最后一次抵御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