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双肘撑在书桌上，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

“不应该是这样的……”艾莉呻|吟道，“我以为我找到了答案，至少是走在找到答案的道路上……我以为贝托尼医师可以引领我找到答案……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我不能认同……阿列克塞，我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什么了。我以为我可以相信贝托尼医师……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贝托尼医师并不那么可信，是不是？”阿列克塞说。

艾莉停下揉搓脑袋的手，眼睛从指缝间路出来。

阿列克塞继续说道：“如果答案那么简单就能到手，也不值得你去追寻了。”

艾莉沉默了很久，蜷起手指：“我想我之前太依赖别人了……”

“是吗，”阿列克塞说，“我认为你一直在靠自己的力量。”

艾莉无力地笑起来：“不用安慰我，阿列克塞，我必须反省自己。”

阿列克塞没再说话。他只看到艾莉一直在独立思考，如果这都不算是依靠自己的力量，那么什么才算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呢？艾莉迟早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发现这一点。

艾莉伸长手臂，两手握住阿列克塞的右手：“你还好吗？”她趴在桌子上仰头看他。

“还好。”阿列克塞想抽回手。艾莉却握紧了一些。

“疼吗？”

“还好。”

有人真正在关心，疼痛感突然变得矛盾起来。难以忍受，又并非难以忍受。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艾莉说，“他们根本不把你的挑战当回事。继续挑衅他们，只会让你不停地进十号房间。告诉我，阿列克塞，你还是想要跟他们角斗吗？我真心希望你改变心意！”

“抱歉艾莉……”

“我要跟你一起！”

“不——”

“不是说我也跟他们角斗，”艾莉说，“那我只是去送死。我不想死，但我想帮助你做你想做的事！必须要让他们重视你的挑战，我有一个办法……”

第二天中午放饭，阿列克塞和艾莉径直走到装有黄油面包的木箱前。在木箱前面排队的奥斯和他们的情人都傻眼了。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列克塞已经端起木箱跑了。

艾莉一边将木箱里的黄油面包扔向人群，一边喊：“新奥斯请大家吃黄油面包！大家别客气！”

奥斯们怒吼着追上来：“不许吃！全都不许吃！还回来！”

不论是alpha还是omega都没有听他们的话，捡到黄油面包的人立刻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

老秃鹫莱姆斯气急败坏地对一个当着他的面把黄油面包塞进嘴里的alpha拳打脚踢，缺牙鬼洛克追在阿列克塞和艾莉的身后，却被捡黄油面包的人群挡住。

艾莉趁机抓了一个面包咬了一口：“以前从没觉得黄油面包这么好吃！”但她很快又把面包扔掉了：“呸！”

“停止动作！全都停止动作！”督工们暴喝着，四处散发压制信息素维持秩序。

洛克想抓住这个机会分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朝阿列克塞和艾莉走去，却因此被一个督工揍了一拳。

“你敢打我？”洛克威胁道。

那个督工一愣，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

两人个扭打在一起。缺牙鬼洛克的牙又少了两颗。

阿列克塞将木箱放回原位，在督工的呵斥下，跟艾莉一起，两人冷静地走进十号房间。

从十号房间出来后，艾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笑嘻嘻地说：

“没有任何问题，是不是？因为‘我们是omega，我们管控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们生气了，我们要发泄。我们做错了。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没有埋怨任何人。’”

“完美。”阿列克塞抖了抖汗湿的图拉。

虽然贝托尼医师并没有因此手下留情。

但到下午，艾莉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原本想效仿alpha们的团结，上午游说了十几个omega下午一起去撞飞洛克的荷包。波琳赛率先响应：“只要有黄油面包就行。”其他的omega也纷纷答应下来。但到了下午，没有一个人理会艾莉发出的信号。

按照原本的计划，阿列克塞和艾莉这时离洛克和他的伙伴们很近。那些alpha们本来对他们两个自动送上门来感到十分诧异，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确实没在卖药，于是一个个阴笑着将阿列克塞和艾莉团团围住。

缺牙鬼洛克脸上肿着一个大包，嘴角还带血。他施放着自己的压制信息素，欣赏着艾莉恐惧的表情，扬起一只手。但他惊恐地发现，在他扬起手的时候，艾莉抬起手捂住了眼睛……洛克想用一个快速的巴掌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但在他的手将要落在艾莉的脸上时，他再次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截住了，截住他的还是一个omega！确切地说，应该是个欧米曼！

这一瞬间，周围落针可闻。连原本要过来呵斥的督工也愣住了。

alpha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们从不知道……从来不知道……他们以为自己的信息素——至少对omega来说是无敌的……

阿列克塞一身冷汗。刚才差点没来得及截住洛克的手。

阿列克塞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挑衅道：“怕了？”

一个跟他身材相当，甚至比他还高出一截的欧米曼，竟能抵抗他的信息素……洛克好半天才回过神，欲盖弥彰地换上一副凶狠至极的表情：

“我怕你？我怕一个欧米曼？！笑话！”

“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角斗？”阿列克塞道。

“谁说我不敢？！”

“明天上午，角斗场上见。”

等洛克反应过来时，已经骑虎难下。

阿列克塞：“我会在角斗场等你，如果你怕了，可以不来。”

“见、见就见！”

这一天，洛克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不仅因为他的信息素连一个王国公认的最没用的欧米曼都镇不住，更因为他居然答应了跟一个欧米曼角斗。

“真丢alpha的脸。”一个alpha说。

“他还回答‘见就见’，而不是‘角斗场上见’！”

“不，是‘见、见就见’，不是‘见就见’，”说话的alpha抽了个冷子，“太丢人了，如果是我，我就活不下去了……”

“他居然还敢耍威风。”

“劣等信息素，一个欧米曼都镇不住。说到底，他只不过是投票选出来的……”

夜晚，白塔地下藏书室。

“太危险了，”艾莉说，“他的信息素还是能影响到你，是不是？这太危险了，在角斗场上被控制住，后果不堪设想。太危险了……”

“我想，如果我施放安抚信息素——”

艾莉突然凑近阿列克塞，瞪大的眼睛里蕴藏着狂热，样子有些骇人。

“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艾莉重新直起身子，思考中的眼睛无法聚焦，整个人像被夺了魂。

但很快，艾莉再次开口道：“那不是信息素压制……那天是因为我自己太困了……那个被我砸伤脚的alpha没对我们使用信息素压制。我想是这样的！”

艾莉取下脖间的契卡拉，她的契卡拉在弯折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艾莉怔怔道：“因为我有这个……”

“洛克的压制信息素没有影响到我，记得吗？今天……”艾莉看向阿列克塞，举起手中的契卡拉，“因为我有这个……我都忘了。它不是一条普通的契卡拉，阿列克塞，我在里面加了一种材料。出门前我想以防万一……但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艾莉走过来，取下阿列克塞脖间的契卡拉，换上她那一条：“我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第二天上午，角斗场。

缺牙鬼洛克照常对阿列克塞施放信息素。这次他尽了全力。但他很快发现，与他对阵的欧米曼丝毫不受影响，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那个欧米曼今天跟平时大不相同。

欢呼，怒吼，咆哮，咒骂，侮辱，将人身上的某种东西生生撕下……

角斗场上的胜利永远指向最冷酷无情的勇士。

洛克紧了紧手中的砍刀，刀柄滑腻腻的。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但他已无暇顾及。对面的欧米曼抓住他那一瞬间的破绽朝他冲了过来。

砍刀落下，圆盾格挡。

再一次交锋，鲜血迸溅。

数个回合。

长戟没入心脏。

那一瞬间，整个角斗场寂静如旷野。

“他赢了……那个欧米曼！”

随着第一个人回过神来，全场嗡鸣。

艾莉人生第一次在角斗场上欢呼。

角斗结束后，阿列克塞和艾莉来到贝托尼医师在白塔的研究室。

“这么说，”贝托尼医师说，“这条契卡拉是取胜的关键？你在里面加了什么材料？”

“一种叫做普兰的材料，我从索韦罗医师那里买到的。”艾莉说。

“索韦罗……他现在在凯萨斯吗。”

“您认识索韦罗医师？”

“他曾在这里学习过三年，”贝托尼医师说，“每个想在医术上有所建树的医师，都必须在理想者之乡呆上一年。在医师的群体里，理想者之乡可不是‘罪犯都不愿意来’的地方，而是一个圣地。这里只接受最优秀的头脑。艾莉，我认为你拥有成为医师的资质。有意愿成为整个奥尼王国第一个omega医师吗？虽然这条道路一定充满艰难坎坷，但我认为你有这个勇气。”

“我？”艾莉立刻摆手，“我不行……绝对不可能。我害怕尸体，我怕血……我见不得这些东西……光是看见阿列克塞的手指我都受不了。再想象他的手指是如何受伤的……奥尼在上，我绝对成为不了医师！”

“接触多了就没那么可怕了，行动可以让你养成一些心理习惯。”贝托尼医师在说话的过程中为阿列克塞的手臂涂好了药油。

艾莉还是摇头。

“谢谢您，贝托尼医师。”阿列克塞说。

“不客气，阿列克塞。你在角斗场上的表现很精彩。”

艾莉说道：“谢谢您，贝托尼医师……我还以为您会因为生我们的气而不再搭理我们呢。”

“我确实生气了，这点我无法否认，”贝托尼医师说，“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了——我经常这么训练自己，避免受情绪影响，做出一些错误的抉择。你们让我再次意识到我的理论里存在缺陷，这个缺陷我一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在十号房间里，只要人们说些违心的话就能蒙混过关，这就是为什么冲突常年无法根绝的原因。不止是你，艾莉，还有很多人也发现了这个‘诀窍’。遗憾的是还是有一部分人通过我的理论得到了‘纠正’，数量还不少，这让我无法放弃这个方法。”

贝托尼医师身后的两个beta们对他露出崇拜的目光。

“下一场角斗要定在你伤好之后了。”贝托尼医师对阿列克塞说。

“莱姆斯也许没那么好心……”艾莉担忧道。

阿列克塞活动了一下手臂。在角斗中，他以左臂的圆盾格挡洛克的攻击，圆盾拙劣的设计使他的小臂上多了一道淤青。幸运的是没伤到骨头。

“你不够了解alpha，艾莉，”贝托尼医师，“他们并不认为击败一个omega——而且还是一个受伤的omega，能够使他们获得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