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卫军校场出来,萧平川纵马将人直接带回将军府。
下马时,他将人抱下来轻轻放在干净的石板路上,说:“过几日我给你置办两身新衣。”
沈素钦的裙摆沾了血,一片暗红血渍在素白纱裙上格外显眼。
“谢礼吗?”她问。
“衣裙不做谢礼,”萧平川摇头,“救命之恩该以命报。”
“那做什么?”
“手帕的回礼。”
“手帕?”沈素钦一时没想起来,“哦,藏霜楼那日,将军还留着呐。”
萧平川从怀里掏出来,果然浸满了血,清香全无,都是血腥气。
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压出一小圈血渍来。
沈素钦注意到他手背上缠着布条,顺着布条纹理,目光又向上瞧见那被撕烂的衣襟,沿着衣襟又看见那若隐若现的鼓鼓囊囊的胸肌......皮肉紧实......光滑......
“咳,”沈素钦轻咳一声,“扔了吧。”
萧平川点头,却仍旧把素帕塞回怀里。
沈素钦目光循着那素帕,落在了他沾血的衣襟上。
她从怀里掏出银两递给身旁的一个亲卫说:“劳烦请个大夫来。”
萧平川将她的银两截住塞回去说:“不必,府里有药。”
“那.....你去上药吧,我去偏厅等你。”
说着,转身要走。
萧平川却一把拉住她,“你帮我。”
沈素钦转头看他,两人目光对视,黑沉沉的。
“好。”
“你们守好,别让闲杂人等进来。”他吩咐手下。
“是。”
进去内院,萧平川没把人往卧房带,而是带去了书房。
书房有金疮药,萧平川却迟迟不动。
沈素钦提醒他,“将军不上药?”
萧平川摇头,“我有话同你讲。”
沈素钦目光放缓,嘴角抿了抿,示意他开口。
“我此行南下,陛下存了夺权的心思。今日种种都是试探,往后你若入府,这种事不会少。”
“你觉得我会怕?”
萧平川指尖动了动,“我只是提前给你说一下。”
沈素钦眸光微闪,她有预感,萧平川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萧平川继续说:“沈二小姐对在下的情谊,缙安铭记在心。等你我成婚,我必好好待你。”
缙安是萧平川的字。
今天她当众喊了夫君,名声是不能要了。
可是当时的情况,她不喊不行,否则师出无名,又得跟中军那边扯半天。
“其实将军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受人所托。”
话落,屋内陷入一片寂静,桌面的书卷被风吹得胡乱翻动着,沙沙作响,萧平川伸出手指按住,力道之大,以至于书页上印下一个清晰的血指印。
他合上书页,垂眸道:“还是要谢的,沈二小姐今后有任何事,只管开口便是。”
沈素钦:“好。”
“还有,我与太子私下有联系的事,请保密。”
“将军放心,”她目光落在萧平川沾血的臂膀上,“我给你上药吧。”
接着她瞧见萧平川按着书页的指尖又重了几分,连血色都按没了。
半晌,他回:“好。”
接着,萧平川当着她的面一点点解开腰带,连外裳带里衣全部甩开,自觉将头发撩到胸前,转身背对着她坐好。
一时间,沈素钦满眼都是宽阔厚实的脊背,肌肉紧实,线条分明,充斥着张牙舞爪的雄性气息。
她见过,但没见过这么有侵略感的。
她抿紧嘴唇,将金疮药按在伤处,又轻轻推开......她的指尖滑过起伏的曲线,所到之处,肌肉绷紧,线条越发深刻分明。
她手指微微蜷缩,指腹不小心擦到伤口以外的地方。
萧平川微微抖了下,整个脊背都绷紧了。
沈素钦眸色变深,犹豫着收回手说:“无论婚约是否作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你我都会是一条船上的人。”
萧平川听出来了,她不满赐婚,并不想把婚事当真。
“都城危机四伏,携手合作才能安全脱身,将军以为呢?”
“你说得对。”萧平川将衣服拉起披上,将后背遮挡严实,“我派人护送沈二小姐回去。”
“好。”
......
隔日,吟山居清谈会。
一大早,居桃来叫沈素钦起床。
“钦姐快起来吧,去晚了又该被人拿住话柄。”
沈素钦捂着脑袋翻了个身,抱怨道:“去哪里都睡不成懒觉。”
居桃笑着从箱子里翻出碧蚕丝织的素衫递给她,这碧蚕丝有钱也买不到。
“听说将军要给你裁制新衣?”她问。
“你听谁说的?”
“图克苏说的。”
“他还在房顶上窝着呢?”
“在呢,给他安排房间也不睡,说是将军不准他打扰你。”
沈素钦从床上爬起来,“他倒是听话。”
“可不是么,自打来了咱这边,时时刻刻不离身。尤其是你救了萧将军回来之后,他更上心了。”
“嗯,你照顾着点。”
“我晓得。”居桃帮她把衣服束好,“今日要上妆吗?”
沈素钦平日里素面朝天,不喜欢涂脂抹粉。
“涂点口脂吧,气色好。”
“好。”
另一边,沈素秋早早就来到吟山居,身边跟着裴听雪。
她今日要替老师出面待客,很是下力气打扮了一番。
只见她身着一袭天青色云锦缠枝纹对襟衫裙,裙身是繁纹织锦,做工精良,一看就十分昂贵。
“你今日这身装扮倒是惹眼,”裴听雪刚才一见面就说她来着,“你瞧那些眼巴巴望着你的男人,估计他们也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才女长这么好看吧。”
“我的长相我心里有数,少说些没用的。”沈素秋淡声道。
裴听雪无奈,“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沈素秋,“多谢夸奖。”
“也不知道那个沈素钦会是什么打扮?”
“管她穿什么?反正我今日的任务是撕掉她的脸皮。”
“她对上你可真惨,话说回来,”裴听雪凑近些压低声音,“詹老平日里可不理这些俗事,你给我交个底,今日这清谈会姓詹还是姓沈?”
沈素秋周身气场冷了几分,不悦道:“姓詹如何?姓沈又如何?”
“若是姓沈的话......我回家要撺掇我表兄赶紧上沈家提亲。”
“提亲就不必了,你表兄配不上我。”
听到这话,裴听雪居然不生气,反而态度更好了,“别呀,我叫他再努力努力。”
“行了,我要去待客,你自己玩去。”
吟山居是国子监专门用来待客的别院,能被国子监招待的客人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名士大儒,普通的世家贵子若是没点真才实学,连门槛都不让跨。
沈素秋以主人身份代自家老师在门口待客,这可是都城文人的殊荣。
“沈小姐,”来人是沈父的同僚,他朝同行的沈父拱了拱手,“虎父无犬女呐,沈大人有福。”
沈景和面露忧愁,摆摆手没说话。
“父亲,”沈素秋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先恭敬给沈景和行了礼,然后才对那人说,“杨伯伯怎么有空过来?”
“詹老难得出山,我可不敢错过。沈小姐忙,我们自便。”
沈素秋得体行礼,招来小厮送二人进去。
不远处,几个刚到不久的世家小姐聚在一起,迟迟不入园。
她们在等那个传说中的沈二,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听说行事粗鲁放荡,还未过门就天天扯着萧将军的衣袖喊夫君。”
“无知村妇罢了。”
几人嘻嘻笑成一团。
“也不知她长什么样?”
“乡下地方能养出什么模样,大抵都是矮胖粗鄙。”
“我猜也是。”
“可是我听有人说她貌若天仙来着。”
“什么鬼话?”
几人正说着,突然有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街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分为二,一列高头大马疾驰而入,顷刻就要撞上那几位嚼舌根的小姐时,忽然勒马。
马蹄高高扬起,马背之上的人俊逸潇洒,他一抬手,身后亲卫齐刷刷翻下马背,简直威风八面。
来人正是萧平川,他微抬着下巴睨眼扫视一圈,想找找看沈素钦有没有到。
结果看了一圈,没瞧见人,这才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卫,自己挑了个角落,抱臂倚墙等着。
在他身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见他手上裹着细布,浑身煞气,都不敢细看。
之前众人只知道北境那位杀神近日回都城成婚,并不清楚他年岁几何,长什么模样。
“他就是萧平川?”有人小声问。
“是他,他进城那日我瞧见了,中门大开,可威风了。”
“我也瞧见了,北境重骑当真像杀器。”
“这长相......过于出挑了......”
正说着,沈家的马车徐徐驶来。
“嘘,别说了,来了。”
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只见马车停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深色的布帘后探出,缓缓挑开帘子。布帘之后是一张灼若芙蕖、皎如皓月的脸。
接着她整个人从车厢探出身来,一袭茶白色交领长裾如雾绡轻荡,气质如空谷幽兰。
原本倚着墙的萧平川缓缓直起身,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真切面容,只觉得像看了场流风回雪、蔽月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