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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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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李夫人也红着眼伸出手想摸摸李刺史凌乱的发丝。

“你不要走。”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峰,紧攥着她的手。

“啊!”彩淑和丫鬟的尖叫几乎要掀开房顶。

屋外等候的众人也炸了锅,猜想屋内也许发生了不好的事。

“阿娘!阿娘!”在李夫人还在生产时,李玮平和剩下的一群人也到了道观,等候在偏房前的院子里。听见屋内的惨叫,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屋子了,被管家和另一个随从死死拉住,管家费力劝道:“二少爷!你这时冲进去恐惊扰了夫人生产,女子生产乃切肤之痛,喊叫几声再寻常不过了。况且生产之地尽是污秽,怕会玷污了你。”

屋内,李夫人身下喷出大量的鲜血,最远的喷出一米远,最高的溅到了屋顶的房梁上。彩淑被喷了半身的血,霎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连溅在眼皮上快滑落进眼里的血珠都顾不得擦。那丫鬟也顾不上拍打没有气息的婴孩了,温凉的血珠砸在她的脸颊上,她一时感到毛骨悚然,尖叫出声。

“照顾好自己。”

李夫人原本因为屋内闷热潮湿而涨红的脸快速褪去颜色,她最后轻声叮嘱了夫君一句,彻底失去了气力,合上了眼睛。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那刻,她感受到夫君将她的双手捏得生疼,原先身下的疼痛让她忽略了手上传来的力量;夫君用他粗糙的大手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轻轻地、像宝贝似的放在他的脸颊旁,有温热的泪水滴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都说让他别哭了,算了,哭过心里就会好受许多”她心想;听见夫君嘶哑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喊她的闺名,都老夫老妻了还搞年轻肉麻的那套;远远地还听见小儿子声嘶力竭地呼唤自己,往后两个孩子没有母亲了,是自己对不起他们;嘴里还残留着刚喝下的补药那苦涩酸胀的味道,今日算是浪费了那道长的好意了;鼻尖萦绕着浓厚的血腥味儿,身体好冷啊……

一晚上,李家失去了两个亲人。

过几日得到母亲难产逝世、妹妹出生夭折消息的李玮常在途中生了场大病,又与镖队途经岭南时遭了山贼伏击,好不容易逃回外祖父家,一连病了半年才堪堪养好身体。得知女儿和外孙女去世消息的外祖父一夜之间头上添了不少银丝。

熬过一天一夜的悲痛情绪过后,父子两人怪异地陷入了长久的麻木中。他们不再像前日那般哭天喊地、悲痛欲绝,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两人,如今更是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有时连着两三日都不进食,如同行尸走肉那般。李夫人从前温和善良,从未苛待过下人,逢年过节还多有赏赐,她的离去让如今依然跟着李家的仆从们也是心如刀割。那几日道观的气氛都是阴沉沉的。简单地操持了夫人和夭折女儿的葬礼,重新安排了去松潘的随从人员和行李,再三谢过巳阳山人的帮助,启程前往任上了。

某一日,父子两人途经某地正举办集市,撇下一众仆从寻了个路边小摊吃了碗辣鸡面。李刺史突然对李玮平说:“你阿娘从前最喜欢吃辣。年少时在河源,她吃果子都要蘸辣椒面。后来随我到了都城,世家夫人都不食此物,她只能偷偷在家中享用。她说待我致仕,要与我一同回河源家中,若那时牙口还好,要将在都城中不能吃的都吃个遍……”

话毕两人都愣住了,这几日众人都刻意避开提到去世的两人,父子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抱头痛哭起来。

那日后,李刺史郁郁之色更甚,有几次连别人唤他都听不见。有一夜,正要睡下的李玮平心中觉得很是不安,莫名想要去看看阿耶。

李刺史自夫人离开后,时常在午夜梦回之时,梦到她被汗水浸湿的发鬓和通红的眼,随即画面一转变成漫天喷洒的血色。每每在惊惧中醒来,他的身体都不住颤抖,心脏疯狂地跳动,只是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此后再难入睡,枯坐一整夜。

今夜又从梦中醒来后点上灯,李刺史形单影只地坐在塌边。他心中突然冒出个念想:如今这日子了无生趣,要不就随夫人去了吧。随后他解下腰带,向房梁上一抛,搬了凳子站上去,结结实实地打上了几个死结。

他正要将那绳子往脖子上套时,听到二子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阿耶,将我也带去吧。”

原本云里雾里的脑子霎时清明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来,见到小儿子流着泪抬着头盯着他。他心中似有一口大钟敲响浑厚的钟声,震醒这半月来的迷惘。

父子俩又相继落下泪来。李刺史僵硬着身子从凳子上下来,对吓到的小儿子说:“我不去,我们都不去那地儿。”

“我想阿娘了,我们便去那地儿找她和妹妹吧。”

李刺史上前抱着小儿子,把头埋在他的肩颈处,想要掩饰面上止不住的泪水,“是我错了,我想错了。你阿娘去前嘱托我好好活着,照顾好你们,我竟是魔怔了,想着抛下你们兄弟二人也先去了。”

李玮平似是被阿耶想要自杀的场面吓到了,又或者说,他为他的痛苦也找了个出口,面上涕泗横流,反反复复呢喃着,“我要找阿娘去。我要找阿娘去。”

李刺史见小儿子像着了魔似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强迫他的眼神与自己的眼神进行交流。“平儿你听着,你阿娘的愿望是我们好好活着!我们要将她和你妹妹的那份都活着,用我们的眼替她们去看山川湖海,用我们的舌替她们去尝酸甜苦辣,用我们的耳替她们去听风雨潇潇。”

“替阿娘和妹妹活着?”

“在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时,先为她们而活吧。”

“你万不可学我今日的行为,我是猪油蒙了心,失了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哥哥。”李刺史紧抓着李玮平的双臂,生怕儿子想不开。

“阿耶,为何我们会到如今这个地步?如果家中没有出事,阿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是阿耶的错。是我没有本事护着这一家人。”

见父亲如此自责,李玮平心中也是十分不忍,“和我讲讲从前阿耶和阿娘的事吧,我想听。”

李刺史绞了帕子轻轻擦拭小儿子脸上的狼藉,随后抱着小儿子上了床,搂着他轻拍,像幼时母亲做的那样,“我与你阿娘初见是因为从前在山匪处救了你外祖父一行人,他在家中设宴招待我与你漳平叔,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她了,可我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小子……”

讲着讲着两人相拥睡去。往后半年,李刺史心中后怕,担心小儿子独自一人想不开,两人都是宿在一处。有了父亲的陪伴和开解,李玮平看着也开朗不少,在松潘也交了些新朋友,亲人逝去的阴影渐渐在两人心头散去。

韩千樾在正月十七便又辞别韩家人,带着芸香和流云回道观继续学习去了。

八年时光转瞬即逝,韩千樾也到了及笄之年。这几年里,立储之争更为激烈,从暗处转到明面上来,皇帝既不想被儿子替代,失去权利;但又想看儿子们争斗,决出最优秀的一个。韩家不愿参与朝堂争斗,但在官场中岂能独身。在各方争斗中,韩公不愿站队,被几番批斗,被贬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韩千迩私下与七皇子多有来往,后有一机遇擒杀叛党,又得对方助力,升为右羽林卫大将军;韩千逸和韩千适去岁都参加科举得了功名,韩千适封了参将,与夫人去了汗蓟上任;韩千逸原是封了上林苑监正,但因受不了朝中残酷的倾轧,辞官已五月有余,在家中写些志怪小说。

李刺史在去往松潘的四年后,皇帝思及曾经的事,想将他召回都城中任职,遭逢巨变后,他也不想回到那伤心地,反正他已将夫人的骨灰带到了边疆,除了如今在朝中任职的大儿子,对都城也无许多牵挂,也不想再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里,便上书婉拒了皇帝的好意。况且边疆民风淳朴,在这儿时常还能上阵厮杀,好不痛快,他想也许从开始就错了,他与夫人一开始就该来这儿的。李玮平同父亲在边疆操练了多年,练就了一身武艺,但心中对皇帝多有怨恨,也不愿进入官场,十六岁那年自个外出游历去了。

年至六十,韩公身体健康、精神矍铄,这几月称病在家中静养,鲜少有朝中琐事烦扰,面上更是容光焕发。七月流火,今日韩公与夫人坐在院子里围炉煮茶,赏赏秋桂。

“夫人,我欲辞官。虽说我如今尚且年轻力壮,还不到致仕之时,但朝中风云诡谲,我再多些时日与他们周旋,恐要出更多祸事。”韩公十分渴望得到夫人的支持。

“夫君若是不想,便辞官吧。这几年怕也是心力交瘁了。”韩夫人也没有什么震惊之情,仿佛早已料到有这一天。

“如今老大和老三也在朝中任职,我也该避避锋芒,早日离朝。”

“尝尝这茶,清热解毒,明目护肝。你也不必思虑过多,想辞官便辞官了。”韩夫人递了盏茶给韩公。

“那皇帝要是不放我走……那该如何?”韩公有些苦恼。

“你这人,越老越杞人忧天。这几月你称病在家中静养,皇帝可有派人来探望一番?咱们这府中可不是不透风的墙,皇帝知你装病却还是不在乎,是何意你揣摩不透?真是当局者迷。”韩夫人剥了个花生放到韩工手心里。

“皇帝是等我自己辞官呢。我好歹曾经是他的老师……”韩公愤愤地吃下几粒红花生,心中对这么多年在朝中的付出有些不甘。

“莫要纠结这些了。你辞官也是给你二人之间留些体面”,韩夫人接过韩公扒的板栗,“趁你我二人身子康健,去江南吧,许久都没回了。”

“西北那边这两年确实不安宁,南下最好。你我二人一路从都城游玩去杭州,许久未见岳丈大人,也该去拜见拜见。”一想到能与夫人游山玩水,韩公也高兴起来,原先因为辞官而产生的一丝不舍和不甘也消散了。

“安安及笄之日也快到了。待及笄礼办完,我们便启程离开,家中这些事便交给老大媳妇料理。”韩夫人也有些迫不及待。

“原先我们也该给安安相看一门亲事的,但她常年在山上隐居,且朝中争斗纷乱,相看人家又怕有站队之嫌,许配皇子她那性子更是不行。”韩公又有些苦恼。

“从前你不是说女儿要一直留在家中,不许配人家嘛,今儿怎么烦恼起来?”韩夫人打趣道。

“你我二人若离去了,谁来庇佑她?”

“不是还有她的两个哥哥,她这两个嫂嫂又不是不好相与的人,平日对她也是疼爱有加。实在不行,待她十八岁后那劫度过去,便让她去江南久居,她外祖父每日都盼望着她去呢。”

又过了十几日,韩公病好后重返朝堂那日便找了些体面的借口提出辞官还乡,皇帝也给了莫大的尊重。安排好了韩家往后的事项和南下的各项事宜,韩千樾的及笄礼和韩公的告别宴同日举行,虽然政见不同,但朝中还是来了不少人,皇帝与良妃娘娘一同赴宴,赏赐了不少财物,还让良妃娘娘为韩千樾挽发。

韩千樾穿着从前半旧的衣裳,由丫鬟上了些妆,娉婷袅袅地俯身向父亲母亲、巳阳山人、皇帝和良妃娘娘行礼。

“安安,一眨眼你就这般大了,阿娘总觉得你还是我怀中的婴儿。”韩夫人上前拉着女儿的手,眼眶有些微红,韩公也很是动容。

堂中大家也说了些话,韩公与韩夫人也在丫鬟的服侍下净面更衣,等待韩千樾换好一身艳色缠枝暗纹襦裙而来。韩千樾跪坐在软垫上,良妃娘娘盥洗了双手,高声吟诵祝词,为她挽了只高髻,又从自己发间拔下一支鎏金掐丝镶红玉宝钗插进韩千樾的发髻间。韩千樾再以酒水谢过众人。

韩家内宾朋满座,门外李玮平正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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