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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锁玉都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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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大堰还是七国,总是尊卑分明的。有尊有卑,无形之间形成了不同人群之间的铜墙铁壁,是居高者的登高长阶,是压在底层者胸前的巨石。

即便是在大堰官场,亦有自己一套尊卑秩序。

闻霄从一个早朝会都极少有资格听的无名小卒,一日飞升成在君侯侧听政务的右御史,无疑是一种阶级跨越。

阶级跨越的闻霄本人倒是忙碌于自己的本职,心无旁骛,听不太进去那些闲言碎语。升迁有一段时日,闻霄日日伴在君侯身侧,只能品出一件事——君侯是真的将这些有才干的官员当作自己的家人。

年幼些他看作子女,和他年纪相仿他看作兄弟姊妹,虽偶有斥责,但总归对诸位都是亲厚的,无一苛待。

在这其中,厚待闻霄最甚。

每日早朝会前,他总传召闻霄,说些体己话有之,教她如何处事亦有之,如兄如父,亲同骨肉。

只是这也难免引起其余官员的不满。

一日早朝会前,闻霄照例跟兰和豫宋袖一同入殿,宋袖先去吩咐自己铸铜司的事务,就剩下她和兰和豫两个闲人。

两个人闲人没事情做,干脆说些闲话。

兰和豫问道:“听说你那本书要重新编撰,写得怎么样了?”

说的是闻霄著的那本神史,主要记载了对遥远的先民时期的一系列猜想,闻霄卸任东史后,仍旧在撰写。自从经历了寒山天裁,闻霄对整个先民时期的认知都改变了,以前她在神史中写的内容,无非是人们所知故事的收录和自己的考证,而现在,她见到了寒山奇景,仿佛推翻了过去的一切。

闻霄严谨道:“我想我应该写最真实的东西,而不是人云亦云。”

“可旧本我也读过,不就是最真实的吗?”

“你还记得我同你讲过寒山的事情吧?”

兰和豫有些错愕,“你竟相信那些幻象?”

闻霄声音压低了些,“我也告诉自己过这是幻象,但总觉得这才是合情合理的。譬如,倘若当真是东君拯救了我们,又为何要我们用生命去祭奠?倘若过去诸神都是邪祟,凭什么只有东君一人是至善之神?再譬如,先民时期有日升与日落,我们也要睡觉,显然日落后入睡才是最合理的,为什么太阳永远不落,我们还要睡觉?神明难道不能赐予我们永远不会困倦的力量吗?”

兰和豫揉揉太阳系,道:“你说的这些我也说不出个结论,但你得记得是东君解放了我们,且如果没有东君,天地会重归混沌,我们也都在各路神明的压迫之下。你现在说的话很危险,如果被旁人听去……”

她后面的话隐下不说,闻霄也只得是暗指自己的父亲。

渎神之罪,是最痛彻心扉的一道枷锁。

闻霄却道:“并没有证据证明我们被各路神明压迫过呀。”

闻霄还沉浸在自己的论述中无法自拔,一旁反而飘出几声讥讽,话语中提到自己的名字。这使得闻霄和兰和豫齐齐朝声音方向看去。

原来是几位不知名的大人在交谈,也并非是在与闻霄和兰和豫搭话,只是八卦之中提到了她们。

几位大人皆穿绯红袍子,头上有简单的小花点缀,想来官职并不算高。看衣服上的纹路,应当是祈华堂的人。他们完全没注意闻霄和兰和豫的存在,自顾自大声议论着。

其中一位身材矮小的男人道:“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升迁?”

旁边和他一般高的女人说:“能做到咱们这个位置,得知足,不是每个人都有闻大人的福气的。”

男人亢奋起来,咧嘴笑着道:“说起闻霄,我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我发现她每天早上都会去君侯那里听政,据侍奉的人说,他们聊得非常暧昧。闻霄每天早上都会对君侯说……说……你们看我做什么?”

其余几个人看他的目光充满了龃龉,男人如鲠在喉,愣是说不出一个字,直到那女人好心指了指旁侧面带微笑的闻霄和兰和豫。

男人张了张嘴,“啊!对不起,对不起,闻大人,我不该妄议您,我掌嘴。”

“慢着。”

闻霄呵止了他扇自己耳光的行为,慢条斯理道:“你继续说,闻霄每天早上都对君侯说些什么?”

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右御史大人什么都没说。”

“别啊,有好笑的事情,咱们一起笑啊。”

周遭诸官的目光炯炯,等男人开口。

男人如芒刺在背,艰难咳嗽了声,“闻大人早上跟君侯说:‘早上好!君侯!美好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我们也要共同努力,共同进步,一起缔造美好大堰,健康大堰,文明大堰!’”

“然后呢?”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闻霄语调重几分,是诚心为难他。

男人只好继续道:“君侯也对闻霄说:‘好!让我们一起为大堰子民带来美好新生活吧!真的是有干劲的一天呢!’”

旁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随后大家都没忍住,捂嘴掩面笑起来。只留下那男人,面带尴尬而又亢奋的僵笑,谄媚地望着闻霄。

闻霄挑眉,点点头没多说,绕过男人离去了。

兰和豫跟在她身后,却驻足在男人身边,“你觉得我和你,谁更能知道右御史大人早上说过的话?”

男人心惊胆战,若说闻霄是高他许多级的大官,兰和豫便是他的顶头上司,忙尬笑道:“当然是兰大人您。”

“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告诉你闻大人早上都说些什么吧。闻大人早上跟君侯说:‘近日人祭数目凑不齐,嚼舌根的人,一并要送去充数啦!’”

男人面如土色,连战栗都忘了,兰和豫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实则闻霄本人并非真的介意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只是纯粹地为自己出一口气。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些闲言碎语。

这段日子忙的是各国最重要的事——祭日大典。

每隔十二年,是祭祀东君的日子,要在东君诞辰前,各国祭祀万人,才算虔诚。如果没有足数,据说东君会降下神罚,远在一方的乌珠国就曾遭难。

神罚降下的时候,疾病横生,人人饱受折磨,像是得了失心疯。有的人在绝望地哀嚎,有的人在祈祷,有的人选择先一步自尽,有的人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直到乌珠国君侯以身殉炉,这才平息神怒。

尽管如此,原是富足一方的国度,瞬间变成民不聊生的荒凉之地,至今仍是七国之中最贫弱的那个。

乌珠国的祸端来自于他们逐渐壮大,子民均享受着富裕的极乐生活,谁都不愿意投身于献祭之中。

与其说他们舍不得人世间的繁华,闻霄更愿意认为,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拥有的一切是东君的馈赠,乌珠国的子民认为,他们所拥有的,乃是自己勤劳的双手所创造的。

如今的大堰,也面临和乌珠国一样的困境。

以往的祭祀,都是用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决定,即抽签。人人头上都悬着这把刀,反而让大家失去了辛勤劳动的动力。于是乎,到了现任君侯这里,做了件开天辟地般的事情。

他将人们划分成了不同的阶级,贵族掌政要,平民事手工劳作,而奴隶去做最低等的苦力活计。

闻霄研究此次人祭如何凑够人数的时候,问过这样阶级制度的创始人。

君侯听了以后,倒是不生气,十分耐心地道:“倘若一定要献祭,抽签未免不公。你想想,你辛苦一生,是否原意以身献祭?”

闻霄手里的笔顿了顿,在纸上留下块墨团,她困惑道:“难道那些苦力不是辛苦一生吗?”

“闻霄,你知道吗,并非人人都是等价的。你我,乃至你每天早朝会看到的济济百官,都要比那些只会听命于人的奴隶要有价值。倘若你把献祭平均到每一个人头上,你就没办法让这个国家运行下去,你会丧失太多宝贵的人才。我们只能留下最珍贵的,不是吗?”

闻霄眨眨眼,“难道一定要人祭才能阻止神罚吗?”

君侯笑道:“人祭不是为了阻止神罚,而是为了感谢东君赐福于我们。”

话音刚落,风吹开了帘子,日光洋洋洒洒流泻进来,落在君侯和闻霄身上。

君侯说得似乎在理,但闻霄总忍不住想,是不是有别的解法。

人祭本身的意义,是为了感念东君临世,只不过并不是人人都像君侯那般想明白这一环的。

宋袖就是最想不明白的那个。

铸铜司的工人几乎全是奴隶,而全大堰,分散在各个州,有数不清的铸铜司。这意味着铸铜工人至少要丧失三分之一。

人祭的人数迟迟敲定不下来,闻霄只得亲自上门去要人。她只有小时候,被父亲抱去过铸铜司,而今再次踏入,周遭热气蒸人,敲击声在耳畔回荡,眼前俱是火热的景象。工人们光着膀子,汗流浃背,头带白巾,卖力敲打着。

闻霄深吸一口气,穿过锻炉,来到宋袖面前,阐明了来意。

宋袖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论闻霄与他平日里多么要好,在人祭这件事上,他都不会留情面。起初只是打个马虎眼糊弄闻霄,到后来次数多了,就变成现在的模样。

宋袖是个没什么丰富表情的人,即便他生气,也是冷着脸生气。

他对闻霄道:“我这些工人都是几十年技艺功夫的老人,说献祭就献祭,岂不是要断了我们铸铜司的血脉传承?”

至此,铸铜司和大风宫因人祭而起的拉扯,正式拉开帷幕。

直到一□□会,宋袖立在百官面前,君侯阶下,昂首挺立,阔袖随风摇曳。他面如冠玉,说起话来却不近人情。

“君侯,我们铸铜司有了一些新的成果。”

君侯端坐在高堂之上,没有因为铸铜司的进步感到愉悦,反而思虑更深,紧盯着宋袖道:“呈上来看看。”

宋袖拍了拍巴掌,百官让开条道,露出大殿前鲜红的红毯。

二十几个苦工奋力推着,硬是迈过层层台阶,将一尊色泽黝黑的云车抬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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