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喃捡起筷子,把手里的食盒和筷子一起放在了桌上。
她花了点时间处理接收到的信息。
虽然韩芥川一向称呼江成邦为“老爷子”,但严格来讲,他并不是韩芥川的爷爷辈。
那么,这位指婚人,想必就是韩家本家的长辈了。
对于韩家人,韩芥川几乎从不提起,江喃更是一无所知。
但是,有未婚妻这么重要的事……
他怎么也不说一声……
江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胸膛闷闷的,好像堵了一团棉花。
“那韩芥……我是说韩总,他现在还和秦老师在一起吗?”江喃轻声问。
齐思露摇了摇头,“不知道,好像回去了吧?他似乎还有会议要开。”
“这样。”
“喃喃姐,你没事吧?感觉你状态不太好哎,饭都只吃了一半……”齐思露关心地问。
“没事。”江喃假装打了个哈气,“可能只是太困了。”
“那你抓紧眯一会儿,我先不打扰你啦。”齐思露说完,还贴心地递给她一条薄毯。
江喃再次道谢。
地下室的场景已经开始布置,下午的拍摄流程结束后,韦正祥喊来江喃与两位主演一起商量后续剧本。
这是江喃第一次与秦清苒面对面接触。
秦清苒的气质偏向温柔甜美,皮肤白皙,睫毛卷翘。
很吸引路人粉的类型。
如果不是因为彼此有交集,江喃大概率也会喜欢她的。
但是现在,她看着秦清苒,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挽着韩芥川的那一幕。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驱逐,以公事公办地口吻叫了声:“秦老师。”
秦清苒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这部片子的跟组编剧江老师吧?周老师跟我说起过你。”
她笑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慵懒的猫。
韦正祥轻咳一声,把话题拉回正轨:“剧本我这边没什么问题,清苒和小周有没有看法?”
“我也没什么建议了。”周豫衡瞥了一眼江喃,眉峰之间隐有褶皱。
秦清苒笑笑,“抱歉,这是我第一次拿到这版剧本,稍等我看一眼。”
三人目光一致投向秦清苒。
她倒是不觉得有压力,从容自若地翻页,不一会儿便把一叠纸翻完。
她把剧本摊开,摆在桌面上:“其他部分我也没什么意见,唯独这场戏,可不可以调整一下?”
江喃瞄了眼她打开的页码。
正是男主发现女主是真凶,与女主对峙的那一场。
“这里,父亲现在对女儿的动作是不是太暴力了一些?”她用记号笔圈出了几行文字。
江喃解释道:“这里是父亲的情绪爆发点,他经过了漫长的调查,身心都很疲惫。而且,他之前就怀疑过女儿,但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直到此时终于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反应确实会激烈一些。”
“江老师,我不是质疑您,但是这里……”
秦清苒用手指指着剧本:“父亲用钳住了女儿的脖子,把她压在墙上——这个动作看起来太暧昧了吧?咱们拍的是悬疑片,没必要用这种要素吸引观众。”
她顿了顿,又补充说:“而且,我也不希望让任何一个有可能看到这部电影的人误会。”
秦清苒虽然没有明确指向某个人,但今天上午她和韩芥川的关系刚刚传开,她究竟不想让谁误会,答案不言自明。
江喃的喉咙有些发涩,好像生吃了一口橘子皮。
她无心与秦清苒纠缠,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改掉了一些描述。
“秦老师看这样可以吗?”她把屏幕转过去。
秦清苒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好多了。”
江喃又与周豫衡和韦正祥一一确认过。
剧本会很快开完,大家就地解散。
秦清苒不与剧组住在一起,而是单独住在条件较好的一家酒店,解散后便乘保姆车离开了。
韦正祥还要去地下室盯着布景进度,最后又只剩下江喃和周豫衡一起回去。
江喃还惦记着他帮了自己的事,主动开口道:“这两天麻烦你了。”
周豫衡的脚步不疾不徐,刚好与他并排。他侧过头来,恰好能看到她饱满的侧颊,与莹白的脖颈。
“帮助朋友,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缓缓说。
江喃听出了他语气里小心的试探。
她猜想,如果她回复一句“我们不是朋友”之类的话,周豫衡就会礼貌而绅士地退后一步。
但是,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如果还不能被视为“朋友”,那她交友的门槛也太高了点。
更何况,江喃并不讨厌和他相处的感觉。
“那我得谢谢周老师,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她浅浅地笑了下。
周豫衡也勾了勾唇角。
“那么,能不也能告诉我,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谈论天气,不会给回答者带来压力。
江喃却被问地一愣。
她抬手搓了搓脸,“很明显吗?我……我可能只是有点困。”
“江喃,”周豫衡挑起眉,“这个借口你对别人说说就算了。”
江喃陷入沉默。
她其实也说不太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睡眠不足,导致情绪有些不稳定,她每每想起秦清苒与韩芥川的那层关系,便会感到一阵烦闷。
她以为,自己作为与韩芥川共同生活的“家人”,应当有一定的优先知情权。
她不喜欢需要从别人口中才能了解他的感觉。
可是转念一想,她与韩芥川既无血缘关系,也无亲缘关系。甚至,要不要认自己这个“侄女”,都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她其实没有资格过问他的生活。
这样一想,那名为烦闷的野草,便好像被火点燃,冒起阵阵黑烟,一发不可收拾。
周豫衡见她迟迟不说话,也不逼迫,只是岔开话题:“别郁闷了,回去和闺蜜姐妹们聊聊天。睡醒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他说着,在原地站定。
江喃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进了旅馆,走到了自己的楼层。
“晚安。”周豫衡向她挥了挥手。
江喃想要微笑一下,却发现自己已经笑不出来,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晚安。”
-
回到房间后,江喃换下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刚躺上床,打开手机,韩芥川的消息几乎是卡着点发来的。
【韩芥川:休息了吗?】
江喃看着突然弹出的聊天气泡,第一反应竟然是,韩芥川是不是发错了人。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直到两分钟后,消息还没有被撤回,仍然存在于聊天框中。
手指飞快地打下一串回复,刚要点击发送,脑海中却又响起秦清苒的声音,以只言片语,编织成一张压抑的网。
“太暧昧了。”
“不该让任何人误会。”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回复全部删掉,只留下一个“嗯”字。
发出以后,她忐忑地摩挲着手指。
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复。
希望他说点什么,却又害怕他说得太多。
手机轻轻一震,江喃马上垂下视线。
【韩芥川:好。】
只是一个“好”字吗?
心情犹如一块儿石子掷入水中,没有掀起丁点水花,无声无息地向水底沉没。
然而,紧随其后的又一声震动,将这粒石子重新托上了水面。
【韩芥川:这两天辛苦了,早些睡。明天忙完,我再过来剧组。】
这条回复其实不太符合韩芥川的风格,他说话向来言简意赅,很少会一口气打下这么多字。
然而,沉闷一天的心绪,终于在字与字的空隙间归于平静。
她再次输入一个“嗯”,在表情包里挑选出笑得最开心的一只小兔子,发了过去。
齐思露正从包里翻找出一瓶水,随口说了句:“喃喃姐,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江喃从手机中抽离出来,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因持久的微笑有些酸疼。
人还在剧组中,她不想袒露自己和韩芥川的关系,以免受到任何形式的特殊对待。
“昨天改的稿子审核通过了。”
她找了个听起来像样的理由,默默在心中对齐思露说了一声抱歉。
齐思露不疑有他:“太好了,你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两个姑娘熄灯上床,江喃躺在黑暗中,很快便听见隔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翻了个身,闭眼数到一百,却还是睡不着。
伸手探向床头,摸到自己的手机,找到闺蜜的聊天框。
【你拍了拍陈娅并说:深夜网聊吗?】
对面很快发来一个问号。
【陈娅:江大编剧!你不是跟项目去了吗,怎么还能和外界联系啊?】
【江喃:……我是进剧组又不是进局子。】
【陈娅:哦对。】
【陈娅:说说吧,深更半夜找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啦?】
烦心事倒也说不上。
顶多……只是有点迷茫。
她把一整天的心路历程和盘托出,请陈娅帮忙分析分析,到底是什么原因带来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最后一条消息发出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维持了许久。
江喃等待半晌,终于弹出了新消息。
【陈娅:喃喃,我问一句话,你要认真回答我。】
【你对你小叔……】
【有没有一点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