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岛的夜空不似城市,天气不错的时候总有繁星点点,多到让人很难分清哪颗才是最亮的。
一根烟结束,李蓉儿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呼气问道:“输赢没那么重要吧?”
不知是问的自己还是慕意清。
慕意清敛起情绪,答:“重要。”
人生像一场比赛,输赢若是不重要,宽敞的道路上将会躺满摆烂的闲人,路被堵住了,地球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转公转,人类的生活却不行,所以她认为良性竞争并不是坏事,输赢向来重要。
听完慕意清的回答,李蓉儿眸色转明,笑出了声:“哈哈,看来我说得没错,我们不是一样的人。”
这笑声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学习表演时,慕意清习惯将它归结于爱而不得或是迫不得已的无力感。
钟塔鸣响,崭新的一天开始。
钟鸣那瞬间,练习生住的宿舍楼黑了下来,天台上仅剩微微月光和千百颗肉眼可见的星星在闪烁。
二人离开天台,慕意清看到李蓉儿刷卡进入了廖儒和祝蕊的房间。
她是准备做些什么?为了进入演艺圈……?慕意清摇头讽刺自己,不要在这个圈子待久了,看什么都是脏的,一定不是这样。
回到卧室,她帮景初测量了体温,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安心不少。
慕意清打开衣柜取出浴巾和睡衣来到浴室,卸妆冲澡,玻璃房内水雾曼起,很多心事也随着扬起。
还要录制三天,若景初还是像今日一样死缠烂打,她该如何应对,当年提出与景初分手,说了几句狠话,景初再也没有招惹过她。
可现在的景初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景初,她招架不住。
慕意清害怕与她继续纠缠不清,也害怕刺激到她,又出现其他的人格。
她不忍心,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因为景舒的强迫才远离景初的。
心事重重地关掉花洒,慕意清裹了浴巾打开玻璃房的门,本应该躺在床上的醉酒女孩出现在了洗手间,半开的门顿住了。
“姐姐。”景初蹲坐在马桶旁,眼神清醒了不少,注视着她露在浴巾下莹白笔直的腿。
好长一道增生疤痕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比起脚尖练舞留下的伤痕严重数百倍,数百只蜈蚣蛰伏景初的身体上,她快要喘不上气了。
慕意清被吓了一跳,不知是她想事情过于入迷了,还是潺潺水声掩住了声响,景初为什么会在卫生间?
她不自然地将浴巾向上拉去,景初的微红的眼睛还看着她的膝间,想到了什么,慕意清语气微怒道:“你出去。”
在景初心里,那道因为她过错留下的疤痕,比古代含冤受屈墨刑,刺在脸额的脏字还要残忍。
她宁愿这道疤痕双倍、百倍、无数倍地出现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看到这只丑陋的蜈蚣无情地蜇咬着她心爱的女人。
景初抽了抽鼻子,靠前挪去,她伸出手想去触碰,真的好痛,光看着她都快要痛死了,她不敢去触碰,泪水在这个时候都不配出现。
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指尖还有几厘米的距离,慕意清浑身不自在,直接合上了玻璃房的门,声线冷酷无情道:“你别碰我。”
玻璃上水雾还在,她看着一墙之隔的慕意清的微微抽动的肩膀,好似在平复因气怒加快的呼吸。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可是要从哪里说起,慕意清都不愿意回头与她多说一句话,景初一直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却止不住的流泪,唇瓣微颤着重复不间断地道歉。
“对不起。”
“姐姐...对不起。”
女孩极尽绝望的声音,让慕意清的心也跟着碎掉了,她告诫自己不能这样,她不应该刺激景初。
调整一息,慕意清转过身子,打开玻璃门,视线落在了洗浴台附近的睡衣和面膜上。
“你先出去,有什么话等我换好衣服再说。”
原来的计划是洗完澡敷个面膜,吹完头发再换上睡衣去沙发睡觉,全被景初打乱了,她有点想责怪景初醒酒怎么醒得这么快?
她不知道的是,景初这些年酒量见长,起初只是半醉非醉,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景初焦急地等待着,她不知道慕意清还会不会回来,她还在发烧,慕意清还会关心她吗?
彻底地抛开了宋挽乔教给她的一些烂招,她开始死缠烂打,找寻慕意清还在乎她的证据,只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她就能鼓起勇气,再次追求慕意清。
景初支起身子爬了起来,衬衫到处都是褶皱,敞开的领口露出了大片的肌肤,还有酒精过敏留下的绯色。
慕意清将目光停留在景初脸上,女孩满面泪痕来不及擦拭,哽咽地回复:“好,我在外面等你。”
景初走后,慕意清手撑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台上缓了一会儿,打开凉水洗了脸,好让自己清醒些。
她麻木地换好睡衣,回想景初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自己又该以什么样的话语去回复景初,才能做到不给她留有幻想的同时不刺激到她。
客厅中景初死死盯着卧室的门,生怕慕意清会逃跑掉,一分一秒都像度过一个世纪那样长久煎熬。
又几分钟过去,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向她靠近,慕意清接了两杯水,一杯凉水给自己,一杯温水放在桌边给景初。
景初刚刚在卫生间吐过,一天没怎么进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她抬头看向慕意清,重复刚刚道歉的话。
慕意清看向别处,无奈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景初摇头:“你知道当初你的活动都是被我拦下了吧,是因为我,你才被迫参加这个选秀,也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
她将目光移到慕意清藏在长裤下的腿上,双目猩红道:“最后再也跳不了舞。”
四年间,慕意清再也没有跳过舞,就连剧本中含有舞蹈的角色也不曾接过。
慕意清否认:“没有不能跳舞。”
转念思考,人格分裂主人格一般不会记得副人格发生的事情,但不排除宋挽乔已经将视频回放交给景初的可能性。
她抿着唇解释:“前几天舞蹈练习你有看到吗?腿上的伤不严重,只是疤痕看起来唬人,这几年一直在忙。”
景初微怔,听到慕意清说:“所以没有去医院修复。”
拦下资源的事情,慕意清早在景舒与她交谈的时候就知道了。
在《野火》拍摄期间,储园一直在四处谈合作,看剧本,主动去帮慕意清找资源,然而最后戏杀青了,愣是一个邀约面试的本子没有。
储园心灰意冷地将唯一一个选秀综艺交给慕意清,询问:“要不试试这个?”
慕意清是闲不下来的性格,电视剧剪辑送审到播出,最快也要小半年时间,如果一直坐以待毙没有工作,怕是她和储园都熬不到那个时候。
一档选秀节目,完完整整走下来时间刚刚好,慕意清初试、复试都很顺利,成功拿到了《星燃计划》的入场券。
可笑的是,两次都是景初的操手。
无论是演戏还是选秀。
“你没必要道歉。”慕意清换了种轻松语气道:“反而我应该感谢你不是吗?”
“谢谢你给了我两份很好的资源,才让我后面的事业如此顺利,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很简单就得到了。”
慕意清的话不夹杂任何的内涵之意,景初胸口却像被大石头堵住一样,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涩得难受。
她慌张地喝了几口水,才艰难开口:“不怪我为什么还要装看不到我?”
“没有装看不到你,”慕意清直视景初,不再逃避,“景初,我说过我没有分手了还做朋友的习惯。”
那年分手后,慕意清删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唯一互关的微博,她退圈后还记得慕意清说的,我没有分手后还做朋友的习惯,方便的话所有联系方式都不要留。
她不敢挽留,直接注销了微博,彻底退出了慕意清的生活,景舒跟她说,如果慕意清知道她做过的这些事,一定会恨死她。
她又何尝不恨自己,她后悔死了,后悔为了以己之欲强行困住了慕意清。
只是现在,慕意清与她交谈。
她说,她不怪自己。
——
第二天录制。
李蓉儿向练习生公布主题曲,飞行导师和其他导师录制时间靠后,在休息室很晚才起来。
李蓉儿一宿没睡,状态却依旧很好,早年在韩的魔鬼行程训练似乎让她有了这个特殊本领。
公布完主题曲后,练习生们按照昨日组队纷纷来到对应练习室,与第一季不同,这次的主题曲舞蹈音频同时交给了练习生。
下午,导师分了几队,分别去往不同的练习室指导练习,同是飞行导师的慕意清和景初被绑在了一起,慕意清想躲也躲不掉。
休息室汇合,慕意清今天换了一套休闲运动套装,与练习生们的训练服相似,头发也随意地披在身侧,微微淡妆的脸上鼻尖痣愈发明显。
景初看得恍惚,回忆起前阵子陪她演戏时的慕意清,回忆起几年前还是练习生的慕意清。
“还不走吗?”慕意清停住脚步。
景初回过神,跟在慕意清的身后来到了练习室,她们一个是退圈多年的艺人,一个是离开舞台多年的演员,只能象征性指导,提出建议。
偶尔三两个粉丝鼓起勇气拿来拍立得请求合照,景初和慕意清微笑配合,本以为今天可以平淡地完成录制,直到进了傅星凡所在的练习室。
唐曈曈侃侃而谈起她与Mayli的恋爱故事,四个练习生听得入迷,都忘记了主题曲是对半淘汰这件事。
《星燃计划》很少有个人练习生,傅星凡、边雪、魏然然、丁瑶都幸运地被抽中,彼此眼熟,顺势组成一队。
整个队伍的配置倒是和她们当年的有点像,唐曈曈不免感慨:“你们夏老师现在也在林岛呢,只是不知道第几期才能来。”
夏消寒没离开林岛,天天和安生泡在民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谈恋爱,唐曈曈也想啊,但是Mayli事业心太重,没给她这个机会。
限定女团解散,Mayli自己运营起视频账号,一个用作舞蹈教学,一个用作记录生活vlog,每天都在剪辑视频,练习舞蹈。
前阵子视频断更了,现在还在努力赶制重游林岛的volg。
景初和慕意清靠在门边听着唐曈曈在那里从东扯到西,从南扯到北,终于唐曈曈口渴了,起来找水才发现门口二人。
“喂,你们不进来在那偷听什么意思?”
几个练习生沉迷八卦也才刚刚发现,傅星凡立马跳起来,激动道:“景老师,慕老师。”
唐曈曈喝了口水:“见我的时候没那么激动。”
其他练习生也点头鞠躬。
慕意清和景初同频率地点头回应,傅星凡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
果然,人在一起久了,动作习惯都会出奇地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