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水吧的位置才完全空下来。
杯子放入,热水缓缓灌进杯中。
三月底,气温还不高。旁边的制冰机已经马不停蹄地进入使用高峰期。
现在想想,她这个一年四季只喝热水的人到底是如何能和赫季宣谈恋爱的。明明他们里里外外都是如此的极端不合。
楼梯下传来一阵激烈的交谈声,乱而密的脚步一步步往上袭来。
“恭喜赫选手!”
“恭喜夺冠~”
此起彼伏的祝贺声伴随着脚步越来越近,手机摄像闪光持续不断,赫季宣去往休息室的路被围个水泄不通。
“各位媒体,粉丝朋友们!”宋岩护在他身旁,对着不断涌入的人群进行疏散,“我们季宣需要稍作休息,等会儿采访见。”
褚诗义竖着耳朵,听见大批的围观粉丝被截在楼下。
“发什么呆!”
肩膀从后方被拍了一下,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即将灌满水的杯子拿开,阻止了热水的溢出。
褚诗义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哦,谢谢。”
她接过赫季宣递过来的杯子,恍惚地应着。
这人刚才还在楼下被围得水泄不通,转眼间悄无声息地出现她背后。将杯子递给她之后,几个跨步就要在楼梯上消失不见。
“赫季宣!”她着急地叫住他。
因为着急去更换赞助商提供的服装,赫季宣一路脚步飞快。他闻声回头面露疑惑,只见饮水机旁的女人端着个水杯,踌躇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也不催她,两人就这么隔着楼梯上下对望。
直到杯子里的热水将温度传递到手心,褚诗义扯了一抹笑容:“恭喜夺冠!”
语气上扬,嘴角的弧度显得真诚。不同赫季宣刚才沿路听到的那些祝贺的语气。她像是颁奖仪式上宣布着奖牌归属的宣读者,平静中沾染着喜悦。
宣读着属于他的荣耀。
她特有语气,这么多年,竟然没变。
他望着褚诗义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在镜头前展露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
这一次他的眼角也跟着弯了起来,不带一点儿坚硬,温柔得要在眉梢堆出彩云。
若金牌和银牌真的没有区别,这世上他只相信会出现在她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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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热夏日,太阳毒辣。
高中最怕的周五体育课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体育场旁的休息区,赫季宣坐在前排的位置看着正在进行着的游戏对抗。下午的体育课,因为时间相同,几个班级经常会一起连上。
身旁的凳子一沉,他转头看见满脸是汗的褚诗义。
“祝贺你获得银牌啊。”
人未落,声已到,语气平静得像是嘲讽。
哪有祝贺人家亚军也这么理直气壮的?他皱着眉转头看向来人。
这位同学大臂一挥,十分潇洒地用胳膊上的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两手用力将一只冰棍掰开。
“吃不吃?”她递过来一根红豆沙。
此刻场上的躲避球游戏暂停,中场休息学生们都坐在橡胶的阴影区,向他俩这儿投来好奇的目光。
赫季宣摇了摇头。
褚诗义撇嘴,将两根绿的红的都塞进嘴里,腾出手将胳膊上的袖子挽起。
操场上已然有些闷热,太阳在云朵与风的追逐中逐渐隐匿,想必不用到傍晚,就会下起雨来。
每日一场雨,岭岛的脾气。
赫季宣瞥了一眼她的胳膊忍不住勾唇:“被群殴了?”
面前的女生挽起长袖,白皙的皮肤上布着不少大小红色的印记。见身边的男生终于理睬自己,褚诗义像是献宝似的连忙搬着两只胳膊凑上去。
“还不是你们班那几个女生,那球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我打,偏我躲的慢。”
她晃着胳膊,语气有些委屈,但是下一秒又幸灾乐祸:“我们班上来就因为我丢了七八分,直接出局了哈哈哈哈。”
她笑嘻嘻地说着自己的惨败,就像是其他人的事。
赫季宣顺着她的眼睛看向篮球架那里站着的几个女生,对方立马移开了视线。
“你有时候,是有些欠打的。”他悠悠道。
比如他正因为昨天的比赛失利郁闷,她上来的一句亚军祝贺。
褚诗义不在意他的嘲讽:“那她们喜欢你,又不说,自己不说,也不准我说,这是什么道理?”
汗水滴落的声音,滴答一声,却在赫季宣的耳边一震。
他揉了揉太阳穴,又开始了!
他避开她过于直率的眼睛,防御着那些比赛场上的进攻还要让他无法招架的糖衣炮弹。
这人喜欢像是不要钱似的,一句句往他身上砸。认识她之后,从最开始的警觉到现在对‘喜欢’这个词脱敏,全都要拜面前咬着冰棍的这位所赐。
滴滴答答,嘈杂声在雨滴里停了下来,雨水比汗水更急,更密。
岭岛的雨就是如此猝不及防。
预报说今天台风登陆。
最后一节课,不少班级因为恶劣的天气提前放了学。赫季宣所在的这层楼的几个班级,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就像今天是世界末日,也与学校最紧抓的这几个实验班毫无关系。
雨伴着风而来一波又一波,风声渐小,雨才收敛。教学楼下,不少没带伞的学生趁着这会儿从廊檐下跑出来,乌泱泱地挤在一起,踩着脚下的积水往校外跑去。
上学时总有这么群孩子,不论家长怎么叮嘱今日有雨,也不会听话乖乖带伞。
不出意外,他在一片人群的后面看见了不带雨伞的褚诗义。
她低着头,慢吞吞地跟着前面的人群,像是害怕被身边的人踩起的污水溅上,时不时轻跳着远离。
她边走边用胳膊护着胸前背着的小包,那是她最为珍爱的相机。作为学校摄影社团的成员,她有正当的理由时时将它带在身上。
然后,祸害他。
赫季宣是这么认为的,自从高一的某次演讲后,他的眼前就经常会出现那架相机。
还有夹带无数颗糖衣炮弹的她。
他盯着那个蹦蹦跳跳的人影消失在学校大门外,刚准备收回视线,却看见方才在操场上见过的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悄摸摸的跟在她不远处。
手里一直转动的笔不自觉地停了,笔尖点进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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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到家的距离只有二十多分钟,但是每次都能被褚诗义拖延上半个小时。
下雨天,她的脚步较平常加快了一些。
她一快,身后的脚步也随着加快,声音混乱,像是几双脚相互交替。她疑惑着往后望去,上坡往下的这条窄路上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是她的幻觉吗?
“褚诗义!”
她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回过身来,赫季宣在路口的那家小卖铺前站着朝她招手。
天,真有幻觉!
她欣喜地奔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点儿他们班应该还没散吧。
她仰着头眼睛明亮,像每次他因为训练或参加比赛很久不来学校后再次见面的惊喜。明明他们下午还在一起。
“放着近路不走干吗要绕这么远?”赫季宣指着小卖铺旁边的那条路,再看向她刚才爬上来的那个坡。
“锻炼身体啊!”她笑嘻嘻地回答,不自觉往他面前靠。小卖铺的雨棚下,除了他们还有一对避雨的男女。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又问了一遍,这里和他家明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赫季宣伸出手划走一滴溅上他眉毛的雨水,不远处的冰柜进入他的视线。
“买冰棍。”他十分敷衍地回答。
“买冰棍?到这里?下着雨?”褚诗义不信,一连三发追问。
“你管我?”他学她一贯的作风,遇事不决先耍赖。
本以为对方会不依不饶,低头却看见那位何时已经凑到了他说的冰柜旁…
她看着玻璃下花花绿绿的袋子然后抬头表情颇为真挚地询问他:“他家的冰棍这么好吃啊!”
不需要冰棍,就能凝噎,赫季宣伸手扶了扶身旁雨棚的支撑架翻了个白眼。
从他这里的角度看过去,刚才尾随着的几人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褚诗义关于冰棍的询问没有等来赫季宣的回应,倒是勾起了那对躲雨的男女的兴趣。
那男生拉着女生到冰柜前,哗啦一声推开隔板,很是潇洒地大手一辉让女生挑选。那气势像是在珠宝行的金柜前,这一柜子的条条块块都不是雪糕,是金子。
这豪迈劲儿硬生生地把诗义震退回赫季宣身边。
躲在房檐下的鸟儿应景地叫了两声。
不过未平静多久,赫季宣听见身旁出现奇怪的声音。
“额—”
像是大口吸气时突然进了一只蜜蜂到嘴里噎住似的。
从街道上收回视线,他偏头询问:“怎么?”
褚诗义变得像田野里的稻草人,僵硬着身子,只是一双手还能摆动,她拽住他的衣角:“冰棍儿你还是等会儿再买吧。”她的手若有所指,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马路。
赫季宣不解,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本来在棚下躲雨的那对男女此刻在那台冰柜前接起了吻。这会儿正吻得起劲,啄吻声大胆地在门前这小小的雨棚里激荡起来。
傍晚的天空并没有因为雨势遮住了光,晚霞在无雨的天边飘着,淡紫色透过上方的雨帘照应到灰白的墙壁上。
如若是电视剧里的场景,这样的一幕也可以称得上浪漫。
赫季宣反应过来,她这般僵硬到底是为哪般。他回过头来,看着僵硬地跟个木头似的褚诗义轻笑着哼了一声。
时间流逝,每一秒都让人抖擞。
那两人如入无人之境,声音和动作丝毫不加掩饰。
小卖铺的门前,褚诗义备受煎熬。她刚刚悄悄瞥了一眼,那对情侣竟然还没有结束。
有完没完!冰柜的门再不关上,里面好吃的冰棍儿就要化了!她在心里咆哮!
她又听见旁边的人在笑,侧身抬头看向赫季宣。
此刻他站在自己身边,高出她一整个头。晚霞在他身上晕染,在脖颈处,在脸庞,在她仰着头才能看见的堆满笑意的眉梢上。
“好笑吗?”她不解。
他听见她说话正要转过头来,这时候后面又响亮的‘啵’了一声。褚诗义连忙一只手将他的脸撇回去。
“你别盯人家!”她道,那替人尴尬的毛病要让她疯了。
赫季宣还真的乖乖不动了。
她偷偷观察他侧面的表情,那晚霞又染上了他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可以挂住夕阳。
他不看她,学着她盯着面前的马路。
“褚诗义~”
他叫她的名字,拖着尾巴。
赫季宣挑眉:“我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他的笑在脸上绽开,霞光一样柔得没有边界。
头顶的乌云散去,天边的紫霞更盛。
他身上的彩顺着覆着他下颌线的手溜到了褚诗义的脸颊。看着眼前一脸憋得通红的女生,赫季宣再也忍不住,笑的大声。
糖衣炮弹,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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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赫季宣os:
以为是个老手,没想到还挺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