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斯蒂芬的侃侃而谈的声音中，乔伊看到了他父亲自信的脸庞上的衰老痕迹和艾莉西亚的年轻美丽之间的反差。
乔伊想这怎么能呢？他们可是足足相差三十多岁。
他老得都能当艾莉西亚的父辈了，想到这种可能，那种奇怪的情绪有萦绕在了乔伊的心头。
很多年前他得知自己的父亲要娶这个年轻女人的时候，还会感到愤怒，可现在的他完全不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但乔伊已经习惯将这种情感置之到角落处，只有在这种场合才偶尔会浮现起来。
“弗雷德里克议员的儿子跟你年纪相仿，只不过他是跟埃尔文一个学校的。”斯蒂芬的语气不知不觉中有些轻蔑，“你猜猜他在做什么？”
“嗯，我知道他。”乔伊敷衍道，他不关心弗雷德里克议员是谁，也不在意他的儿子在干什么。
这不到一小时里乔伊通过斯蒂芬知道了至少三个当地议员的情况，斯蒂芬话里行间都是对某些人的不屑，却又不得不结交。而斯蒂芬还自以为幽默地说着与总统用餐的情况，但在场的孩子们都不太感兴趣，只有艾莉西亚不时应和着他。
他对于输出自己观点，并把所有人贬低得一文不值这件事做得得心应手。
“是埃尔文哥哥!回来了！”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露娜圆圆的眼睛突然一亮，声音有些兴奋。
木地板上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偌大客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乔伊惊讶于妹妹的分辨能力的同时，心中叹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怎么想见埃尔文，可“父慈子孝”的场合着实让他经过长途飞行的胃有点泛恶心。
他对自己的认知是非常清晰的，自己始终不属于这个“幸福的家庭”，只是一个是身份尴尬的“闯入者”。
埃尔文跟他也是一样的。
斯蒂芬已经将视线投向了埃尔文，埃尔文的到来让乔伊短暂地从他的父亲中控制中脱离出来 。
“抱歉，因为电池工厂的事情我来晚了。”埃尔文说。
他对的语气说不上太亲近，更像合作者之间的简单解释。
“电池工厂如何了？”
“已经解决了。”埃尔文其实早已经没有任何义务对斯蒂芬汇报工作了，他也不打算跟斯蒂芬在这个平安夜聊电池工厂的事情。
这个落差可让他们的父亲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童声给打断了。
“谢谢埃尔文哥哥！”露娜用天真的语气抱着礼物盒说。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科技感的手表，所有儿童都会喜欢的一类礼物，不会出错，价格也非常昂贵。
“好酷，我一直想要这个！”迪恩也拆开了礼物
埃尔文非常会一碗水端平，给这对龙凤胎准备了同样的礼物。
“埃尔文哥哥，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汽车工厂参观呀？”露娜歪着头说。
“我也要玩！”迪恩跟着说。
“当然可以，等你准备好了就出发。”
“我明天就准备好啦。”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好好好。”埃尔文递过来的礼物成功消退了斯蒂芬心中的不舒服，看起来是非常地合自己心意了，连连说了几声好。
“谢谢！”
艾莉西亚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这个年纪相仿继子的礼物，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神采，低垂着假装看礼物的时候并不明显。要知道她这么多年，除了在洛杉矶的那两个月，她几乎没有收到过斯蒂芬的礼物。
可她却能收到埃尔文送来的圣诞节礼物。
埃尔文将带来的礼物一件件地送了出去，这栋房子里管家、佣人都有自己专属的礼物，一个都没有漏过。
乔伊在角落里看得一清二楚，他觉得埃尔文的笼络人心的方式真是可怕，在细节上从来不出错。
他不成功还有谁能成功。
他在一片感谢声中拉开了一旁的玻璃门，来到了露台上，感受冷风的吹拂。
外面的空气让他的胃好受多了。
没太久，又有人将玻璃门推开了，乔伊转过身的时候埃尔文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乔伊，你不开心了对吗？”他的声音比起刚刚的时候，其实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明知故问。”
“别不开心了，都这么久了。”乔伊对埃尔文没有好脸色的日子，埃尔文其实都记得很清楚。
“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氛围，那我们可以马上离开。”
“别把你对其他人的面具带到这里来，带着这样的面具不累吗？还有别在干涉我了，说好的让我全权处理，现在看来我只是你的傀儡，你把理查德这个间谍安插在我的身旁，他一定悄悄给你打报告了....”
乔伊心里也有气，明明是他一定要他回来旧金山过圣诞，把他丢到这里这么久的也是他，然后又轻飘飘的一句不喜欢这里就离开。
“你以前也这样，仗着比我大我没有办法反抗，还干涉我的交友。”
埃尔文静静地听着弟弟的话，也不反驳，看着乔伊眼里的笑意有些化开了，似乎对于他的抱怨照收不误。
“那是那个人非常非常很不好，如果我真的要干涉你，我为什么不干涉你跟科尔的交友呢？”
“你都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别生气了，现在是平安夜，开心点。”
“我没有生气。”
“你是我的弟弟，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想让你无忧无虑，不再受到任何伤害。”埃尔文看着他认真地说，他强调了“不再”。
埃尔文的一昧包容的语气让乔伊觉得自己是那么幼稚，他干脆不说话了。
突然间埃尔文递过一个小盒子给了乔伊。
“这是？”乔伊想慷慨的礼物还是发到了自己这里吗？
埃尔文点点头，让他拆开看看。
里面是一串钥匙。
盒子一拆开，乔伊就默契地明白了。
这是他们小时候住的房子。
那是一套维多利亚式的大房子，墙上刷着白色的漆，还带着宽敞的前后院。乔伊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是一个童话般象征着幸福的房子，也像广告宣传册那样漂亮的房子。
可是他们早已经搬走，卖出去了。
“我已经让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妈妈已经不在了。”乔伊的语气里甚至还有着自嘲。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阴影的灯光下，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了。是他们名义上的继母艾莉西亚，她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对他们说让他们进来吃晚饭，不好意思打扰了他们兄弟的相处时间。
“好的，我们马上就来。”埃尔文出声道。
乔伊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想着，年轻却死气沉沉，一如她已经快要迈入棺材了的丈夫，身上的珠宝项链是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这栋光线的房子就她的牢笼，没有爱，也没有自由。他还发现了她只有看向他哥哥的时候，眼里才有了神采。
不过这也不是埃尔文的问题，他从来都是有分寸的，谁让他年轻、英俊又温柔呢？他甚至还会一口非常流利的法语，对于来自法国的艾莉西亚来说是多重要啊。
当然也不是艾莉西亚的问题。
“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有时候温柔也是一种残酷。”
“什么？”埃尔文发现乔伊的态度软化下来了，他想乔伊单方面的冷战终于算是结束了。
“没什么，她要天天对着老头那张脸，换我可受不了。”
埃尔文难得露出了不符合他稳重的笑声。
两个人一同进入了房子里，来到了餐桌上。
餐桌上是精心准备的匈牙利菜品，每当节日的时候，斯蒂芬都会让人准备好他老家匈牙利的菜式，而艾莉西亚从来就没有选择。
“乔伊，你真的很像维奥拉，要是她还在就好了。”
用着餐的时候斯蒂芬突然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的乔伊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拿着的餐具的手都僵着。
乔伊心里想到了母亲奉献了一整个青春为他们的事业奠定了最大的基石，却在最好的时光离开。然后这个男人现在又开始假惺惺的怀念“白月光”。
于他的母亲还有艾莉西亚都是莫大的不尊重。
艾莉西亚听到他的话却没有反应，低着头照顾着两个孩子们，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实验室还有两个月就竣工了。”
埃尔文一直都在关注着乔伊。
“真的，”斯蒂芬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我的加速器什么时候交付。”
“明年6月。”
乔伊听着他们的对话，顿时觉得刚刚那“怀念”可真够廉价的，他永远都不会变，他只在乎自己。
整个晚餐乔伊根本没有吃几口，机械地道完晚安与再见，他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片土地，甚至在晚餐结束后就逃离似的想要前往机场。
“乔伊，太晚了。”埃尔文挽留着他，他甚至坐到了后座乔伊的身旁，“你不想回去住一晚上吗？”
“我不想。”
餐桌上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那座房子里同样有着不好的回忆。
“好，我们去机场。”埃尔文明白了，也不阻拦，只是看着乔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