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驴在叫,可仔细听,没了。
余英男正怀疑是不是自己饿晕听错了。
又听见一阵“啊呃啊呃!”
循着声音走到后门,后面是个不大的院落,青苔遍布,略显破败。
靠着墙搭着三面透风的茅草顶棚,里头有半人高的石磨,一旁地上躺卧着的,正是驴。
余英男稀罕极了,凑过去想摸摸。
驴警惕地原地踢踏起来,似乎觉得这人的灵魂陌生,“啊呃啊呃”地开始乱叫。
声音难听又魔音,她也没怎么着这畜牲啊,咋就乱踢的跟疯了似的,得亏有缰绳牢牢拴着它。
“再叫,再叫就卸磨杀驴!蠢驴!”
她幼稚地抹脖子吓唬它。
眼尾余光瞟见旁边门窗紧闭的屋。
不对,这里应该有个爹啊。
咋这么大动静也不出来看看,难不成.......死了?!
照剧情里还有一年多,要死也是在下雪的大冬天。
天不冷不热的,她抬头看院外的树木叶子,大约是秋季啊!
难不成因她穿书,导致当爹的提前去了?
余英男心里咯噔一下,说不慌乱是假。
书里的爹若是现在死了,下一个该轮到她了?
再有,她是这家唯一活人,是不是必须她收尸发丧啊。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害怕。
踮起脚,她试探着朝屋里喊:“那个余家的那个爹,你还活着吗?”
那个余家爹正在做梦,或者说正梦魇醒不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睡梦中的余海棠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
他又梦到十三岁那年一路过了县试、府试,接下来就该他余海棠光耀门楣,哪知后面屡考不中。
连书院的老师都为他扼腕叹息。
余家父母想的开,考不上就继续呗,先把婚结了也不耽误事,于是十九岁这年白家姑娘白翠芬过门了。
余家老父母出钱买了镇上前店后院的一进房子。前店白氏卖豆腐,后院余海棠读书。
白氏能干又孝顺,小家庭过得和和美美,次年生下女儿,取名英男。
余海棠自觉人生美满,读书更加发奋,曾有一年差点中了秀才,可惜名额被有门路的给挤占。
因此事他买醉一场大放厥词得罪了院试里的管事,被剥夺三年考试资格。
自此后家中灾祸连连,先是老父母陆续染病离世,白氏积劳成疾也撒手人寰,只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小康之家终成赤贫。
他曾怀疑自家风水出了问题,还请道士来看,花钱不少,也没见转运。
前年春天的一场雨水来的突然,冒风荡雨的余海棠被浇了个透心凉,接着风寒病倒又染上久咳不愈的肺病,时好时坏。
大人不顶事,年幼的余英男不善操持生意,渐渐稀饭都吃不上,时不时还要晒干的豆渣来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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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梦中惊醒的余海棠顶着一头虚汗醒来,心慌的难受,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强撑着坐起,朝外面喊:“英男,英男是你吗。”
声音虽低哑,好歹是活人发出的。余英男放心了,专心对付讨厌的恶驴。
畜牲不懂什么叫杀驴,也看不懂她抹脖子的动作,只觉得这人可怕,乱撅蹄子想赶她走。
余英男倔脾气上来了,撸袖子跳上磨盘,想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盘它。
余海棠撑着颤巍巍的病躯扶着墙走,开门就见女儿直眉瞪眼地在用箩筐打驴头。
余海棠担心驴被打坏,又担心瘦弱的女儿从磨盘上摔下来,“你做甚要打驴?”
余英男回头看,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穿着件皱巴巴的长衣,倚靠着门框在说话。
病歪歪,脸色发青,瘦的像个骷髅。
哎,骷髅冲她招手呢!
余英男摸不清状况,不敢贸然过去,手里拿的箩筐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放下?
“不过是畜牲,值当你爬高上低,饿两顿不就行了,再说打坏驴谁来磨豆浆啊。”
余英男听他说话那个费劲,像随时要断气,只好过去搀扶他。
屋里有股淡淡的中药味,一样的瓦顶黄泥墙,不仄逼也较干净。
原木的床上罩着有补丁的纱布蚊帐,掉了红漆的木架子上挂着几件旧衣裳,床尾的墙角支棱着一个红木漆的大箱子。
靠窗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全,线装书成一摞子摆着,桌旁的凹腰长竹篓里竖插着一些长长纸卷。
桌面有个白瓷罐。余英男掀起朝里看,空空如也。
“你找什么?”
“找吃的。”
余英男寻摸到一个竹编的小匣子,里头有几个纸包,她挨个打开瞅。
余海棠想喊停,话到嘴边:“就剩几颗梅子了,下次再买点。”
余英男捏出几颗话梅,塞进嘴巴,裹来裹去吐出三个核来。
虽然酸的她眉毛都皱了,还是舍不得吐出来。
那是余海棠吃药后顺嘴用的蜜饯,他盯着余英男看。
余英男大嚼特嚼,一边回盯着他。
她这副无所谓的摸样,让余海棠吃瘪的生闷气。
“煮饭了吗?”
“缸里就剩瓢,煮瓢吗?”
“去秦大爷家借点,算了,前几日刚借过肯定不好再借。去对过的王婶家,就说借三钱银子应应急,年底和老账一起还。咳咳,若是借不到这些,药先停几日,都怪我这病拖累人……”
余英男猜王婶就是王婆,“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余海棠品出女儿话里带冲,想训两句,没立场啊,他也拉不下脸去求那碎嘴的王婆。
其实他还有点钱,真拿出来,万一有点急事......
余海棠经不住饿,只要肚子一饿就钻心痛,额头也开始冒虚汗,他想塞一颗梅子先垫垫。
才想起来:刚才女儿全吃了。
他虚弱抬手,指指床尾的箱子,未及开口,嗓子奇痒,接着撕心裂肺的一场咳。
没等到早该递到他眼前的痰盂,也没等到女儿软声细语地帮着拍背顺气.....
努着咳出泪帘的红眼望去,余英男弯腰翻的正欢,箱里的衣裳床单尽数被胡乱扔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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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统就两条街,走着就能望见‘德昌米行’大大的招牌幡。
三大开间的敞口店甚是气派,门口对联更是又高又长,上写着“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口气大,倒也对的起里面做的买卖,各种粮食满满当当的堆在大斗里,上面插着长长的签,写着粳米六文........
余英男捏捏荷包里的四十八个铜钱,暗暗奚笑:总算把老小子私房钱逼出来了。
捡便宜点的陈糙米称了五斤,黄豆又要了十来斤。
店伙计麻溜地口算报账,又问:新到永城面粉劲道香甜要不要来点?
面粉要十二文一斤,不如糙米煮粥划得来。一顿吃和顿顿吃,她还是会算的。
“能赊账吗?”余英男不死心地问道。
伙计指着店里悬挂的“概不赊欠”木牌,歉意地笑笑。
余英男微窘,从荷包里掏出铜板数,数了好几次才对数。伙计是一直等着不出声,也不知是心里暗笑她,还是常遇到此事。
总之,余英男觉得今日流年不利,最好赶紧回家。不料越慌乱越容易出事,跟人撞上了!
“没事吧?”
余英男鼻子快撞歪了,怎么没事!她想骂人!
抬头看,只见穿着青衣的胸脯;再仰头去看,看到一张帅气周正的脸。
妈呀,这得有一米九吧!身高差惊的余英男倒退了两步。
店里伙计热情地打招呼:“二少爷来啦。”
余英男想起书里男主陆俊学就是米铺二少爷,长得好性格也温暖和善。
最重要一点,也是给她爹治病的孙大夫的徒弟。
“怪我进门没注意,对不住啊。”陆俊学笑笑,伸手想去摸摸她额头的伤。
余英男才不想和陆家人扯上关系,头往边上闪,敷衍地回道:“没事没事,我还有事。”
说完就溜。
陆俊学诧异余英男不似往日那般见到他喊“二哥哥”,反倒一副躲着他的扭捏样。
他转身想追上去问问。
“老二赶紧来!王家庄养猪的侯大叔要糠皮又要结算之前的账,巧了王掌柜不在没人扒拉算盘记账,你哥我算来算去都搞不清,急死了。”
陆俊学被他大哥叫住,只好转身先回店内。
余英男听到后面的说话,急走的都快兜风了。
她这辈子都不会和什么大呆鹅什么小傻鸭的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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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喧腾的笼屉抬下来,包着蓝头巾的老板娘用竹夹把剩下的几个包子夹出来,吆喝着:“收摊便宜卖啦!猪肉大葱馅热乎乎!三文两个啦!”
余英男隔着衣服摸摸袖里的荷包,还有五个铜板。
买了两个,皮薄馅嫩,轻轻一咬满口汤汁,太香了,吃的太急一口没嚼断直接咽下去。
糟了,竟然噎了!
她细脖子前后抻,还是咽下不去,又握拳使劲捶胸脯。
老板娘看她脸都憋青了,急着猛拍大腿,叫:“我的亲娘哎!”
揭锅盖,拿瓢舀锅里热水。
(这一气呵成的老板都佩服自己手脚麻利!)
余英男脑瓜子左躲右闪,握紧老板娘的手誓死抵抗!
眼泪哗哗地淌:我只是被噎到,你却是要烫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