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二与菩蛮依然站在那棵古树下，她决心已定，一定要为沈黎书赎命，然后，就去见她想见的人。

菩蛮看着她眼里迸发的坚定，开口道：“沈公子的性命，可赎。”

林十二眼睛一亮。

“因着沈公子并未替娘娘换命成功，他的魂魄还尚且完整，一直被娘娘的爱宠保护着。”

“什么？”林十二的视线不由得惊奇的望向趴在不远处的小九和阿明，弯唇笑了笑，没想到这两只神兽还有如此能力。

“尽管如此，赎命一事也是非常之艰辛，娘娘，真的考虑清楚了？”

林十二毫无迟疑的点头：“无论什么条件，道长尽管说吧。”

“娘娘需每日做工六个时辰以上，为沈公子跪地祈福两个时辰，不得偷懒，绝无丝毫怠慢，且秋水寒地阴凉寒冷，风餐露宿无法照顾。另外，贫道也必须离开，只留娘娘一人在此处起居生活，无论何时，必须心诚。即使频道不在，心诚殿里，自然有神佛监督。”

林十二点头应下：“好。”

“还有，为时，十年。”

林十二没有说话，神色是很明显的错愕。

佛陀的话并没有因此停下：“与此同时，沈公子的命成功换回后会被抹掉关于所有人的记忆，他不会再认得娘娘了。”

林十二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

真的要用十年的时间，换回沈黎书的命吗？她想。

可不换吗？就此放弃吗？自己对得起他吗？她又想。

周川尽呢？他怎么办？他现在在哪呢？知道她回来了吗？她真的好想见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又真的要等十年之后再见他吗？她再想。

答案是无解。

她根本无法再想下去。从听到菩蛮说“十年”的那一刻，这些疑问就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法安宁，无法回答。

“如此，娘娘还要为沈公子赎命吗？”

菩蛮的声音不紧不慢无丝毫波澜，可落在林十二的耳中却像是那无情的催促。

不知不觉间，脑中又浮现起魂飞魄散的那天，沈黎书跳楼城楼时那温柔的眉眼和翻飞的衣?，以及自己离开时，周川尽紧紧拥着她的手臂和望着她那绝望悲怆的眉眼。

她心里翻滚万千，可渐渐的，一个念头在林十二心里逐渐明确。

沈黎书的命，是一定要还的。

林十二重新抬起头，眼里溢满了泪却始终未落，眸光却是更加坚定，阳光落进她眼里，折射出更加光彩的明亮。

她看着菩蛮，开口：“命，一定赎。”

“尽管受如此磨难，尽管他会忘记你？”

她不想心中一直怀揣着对沈黎书的愧疚活下去，尽管他醒来会忘记她，尽管他们只能是陌生人，她都愿意为他赎命。

林十二答：“是。无论如何。”

“那陛下呢？”

林十二苦笑一声：“待我为沈黎书求回命，就去找他。”

“好，那贫道便先行离开，望娘娘保重。”

秋水寒，凄凉地。

林十二每日布衣荆钗，朴素无华。

为秋水寒做工，为沈黎书跪经。

如此阴凉之地，只一天，她的手因为河水寒冷，洗衣时手便搓起了好几个水泡，一天下来一双手都红红肿肿的，磨的她生疼。

可她硬是一声没吭。

只是林十二看不到，在那棵古树下，有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挺拔俊秀，看着她匆匆忙忙。

菩蛮不知何时也出现在那与男子并肩而立。

男子的视线依旧在林十二身上，开口的话却是对菩蛮讲：“这就是她换回沈黎书性命所要遭受代价？”

菩蛮也看着她的身影，点头答道：“是。”

男人看着跪在冰冷石面上的林十二，和她通红的双手，眸中盛有怒火，死死看着她开口道：“够了。”

“她还要吃多少苦？朕替她受！”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跌落海中生死未卜的周川尽。

“陛下，这才不到一天，您就要让娘娘放弃吗？”

“我说了，她的苦，我替她受。”

“陛下，这是娘娘自己的选择。”

周川尽看着林十二几近苍白的脸，再也忍不住周身的怒火，转身面相菩蛮沉声道：“如果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这里受苦十年，”

他话锋一转：“照这样下去，即使十年后沈黎书性命换回得以重生，我只怕也会杀了他。”

周川尽这话说的恶毒，他倒无所谓，只是菩蛮听到赶紧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所有的苦难我来受，放过她吧。”

“既然陛下不愿皇后娘娘受苦，那愿意拿什么代价来与之交换？”

周川尽沉思一瞬，开口道：“我愿用我三千年修为，为她换沈黎书的命，这个代价，足够了。”

菩蛮再次开口问他：“陛下，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愿意为了她，用自己三千年的修为来换？”

周川尽望着眼前跪在地上单薄虔诚的身影，眼底笑意温柔。

他道：“等不及了，朕还想娶皇后呢。”

良久，菩蛮终是叹了口气，对周川尽道：“陛下请随贫道来吧。”

周川尽跟随菩蛮的脚步，两人一起迈向大殿。路过林十二时周川尽的目光第一次柔和的不能再柔和，只可惜，她看不到。

心诚殿内，周川尽与菩蛮相对而坐，还有两人，坐在他们旁边。

那是幻化成人形的小九和阿明。

小九年轻帅气，阿明妖媚明艳。

“开始吧。”菩蛮发了话。

小九和阿明看了对方一眼，同步抬手施法，在两人的身体之间，缓缓的漂浮出一颗似珍珠般璀璨的东西，被丝丝灵气包裹，里面盛的，便是沈黎书的灵魂。

菩蛮抬手施法，缓缓的，有什么云雾一般的黑团从周川尽的体内顺着菩蛮的指尖慢慢而出，周川尽紧握双拳双目紧闭，咬紧牙关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次跌落海底，使周川尽无意中进入到沧溟宫中，在他迈入沧溟宫那一刹那，埋藏在体内万年的神力，也随之开始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三千年的灵力，对于万千年曾统治整个幻境的龙帝来讲当然不算什么。可如今，他神骨尚未苏醒便要被以三千年灵力换林十二十年的苦楚，复活沈黎书的命，这入骨吸髓的痛苦，周川尽只能以凡人之躯来承受。

这般□□上的折磨，周川尽只能咬牙拼命煎熬。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约摸三个时辰，菩蛮的额头都渗出汗珠，小九和阿明的灵力太弱，撑到最后两人也面色苍白，浑身是汗。

直到菩蛮一直控制周川尽身体的手猛的往回一抽，将灵力注入在沈黎书的灵魂内，便收回自己的手，这才结束。周川尽的身体也随着菩蛮的动作，倒在原地。小九和阿明也瞬间又变回动物的模样虚弱的趴着。

周川尽苍白的眉眼看着是那样的脆弱，一口鲜血吐出，带血的脸孔为他的五官步上一层张力，色泽比那鲜红的山茶还要艳丽。

他的鼻尖，额头，布满汗珠。

半晌，闭着眼，如释重负的笑了。

十二，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川尽缓缓起身，菩蛮看着他道：“陛下请稍作整顿，明日即可见娘娘。”

“多谢道长。”

做了一天的工，林十二身心俱疲，浑身如同散架一般，好不容易才回到殿内梳洗休憩。

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就得起来，林十二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却因为疲累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周川尽就坐在她床边的脚踏上，看着她睡梦中毫无防备的脸庞，想去碰碰她可又怕将她吵醒，打扰她这片刻的休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通红着布满伤痕的手，眼中的眸色一暗，居然为了别的男人，受这些委屈。

还一做就是十年？

林十二，你还真是胸怀宽广，十年也能答应。为了一个沈黎书竟然做到这种程度，真有你的。

嘶，生气。

也不知道沈黎书活过来了没有，真想现在就去剁了他。

可转眼再看见她睡梦中微蹙的眉心，薄薄的身躯在床沿只占了窄窄的一条，周川尽心里的气瞬间就融化了下去。

明明是那般纤弱的人，弯长的睫毛凝着夜露，穿过几乎夺命的神天遂，在这凄凉的秋水寒地，孤寂荒芜，一个人行走着。

自始至终，却没有一句抱怨，一句不满。

这样瘦弱的身躯，里面装的，是满满的坚韧。

天光破晓而出，清晨的第一抹光撒向秋水寒地，大殿中的钟声响起，林十二睁开双眼，身子骨痛的不行，只能缓缓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简单的洗漱打理过后，便迈出大殿，却见到了菩蛮的身影。

林十二站在台阶上躬身一礼，心下疑惑着开口：“道长不是……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菩蛮点点头，开口道：“娘娘的考验已经结束了，沈公子的命已经换回，娘娘可以离开了。”

“什么，不是十年……”

“有人替娘娘受了。”说完，菩蛮便抬脚离开，

只留她一人在原地。

是谁？是谁代替她受了这苦？

可还能是谁？

林十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是他！周川尽！一定是他！

“周川尽！”

林十二疯了一般提着裙摆跑下台阶，在心诚殿门外眼泪不受控的下落，整个人狼狈不堪。

灵魂像是感受到什么，她站在原地呢喃出声：“周川尽，我知道你在这里……周川尽……”

泪水斑驳在她苍白的眉眼，她的呢喃混着抽噎忽然放大，站在原地大喊：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你在哪……我好想你！周川尽！我好想你……”

林十二猛的转身，此时，殿外的万年古树下，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的瞳孔猛的一缩，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周川尽站在树下，缱绻的着看她，向她一步步迈进，高大的身躯把她整个人笼罩进阴影里，将揽她入怀。

林十二等来的，是一个几欲窒息的拥抱。周川尽把她紧紧揉进怀里，在巨大身躯的照映下，林十二仿佛只有薄薄一片，和他几乎合为一体，任君采劼。

“终于……抓住你了。”他说。

林十二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那强有力的热烈心跳，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小九和阿明的声音，两人这才分开。

周川尽低头看着她，漂亮的眼眸勾魂夺魄。

一只大掌抚上她的脸庞，周川尽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否定：“既然回来了，那这一辈子，都别想再离开我。”

林十二看着他，那双熟悉的墨眸，羽睫轻颤。

她薄唇轻启，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川尽却是怔愣一瞬，下一秒便微微含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毫不犹豫的回答：“知道。”

这下换林十二愣住了，她还以为他会问她，却没想到他竟回答的这么干脆。

周川尽看出她心中所想，只道：“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是——”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指尖向下划去，点了点她的心尖。

林十二便垂眸笑了。

半晌，周川尽开口，认真问道：“十二，你愿意嫁给我吗？”

以前，在皇宫的湖心亭里，他因为选妃而随意娶嫁的两句话弄得她面红耳赤，却没什么真心。

而现在，却是带着真情实感，夹杂着一丝紧张，无比认真的在问她“愿不愿嫁？”

无需多言，仅一个对视，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林十二脸颊泛起一丝红晕，羞涩的点点头，碧波荡漾的眸子里似盛着清澈的湖水，她看着他，开口：“愿意。”

周川尽便再也等不及，猛的低头吻了下去。

这吻来得霸道凶狠，林十二始料未及闷哼一声，确实让周川尽更加浴火焚身，他吻的认真而火热，细细描摹她的唇瓣，吸吮着这柔嫩的芳泽，掠夺着独属于她的软舌。

林十二只能仰着头尽力配合他，两人鼻息紧密，火热的喷洒在对方的面颊。林十二觉得自己就快要受不住了，整个喘息着，身体都软绵绵的往下坠，周川尽把着她腰的手将她往上一提，她整个人的手只能紧紧攀抓着他的双臂，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的腰细极，握在手里简直不盈一握，却别有一番感觉。

林十二迷迷糊糊间察觉到，周川尽这狂热的吻，似乎还带了些惩罚的怒气。

他在生气？

她不明白。

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欲望取代，林十二快要喘不过气来，推了推周川尽也无果，只好捉准他的下唇用力咬他一口。周川尽吃痛这才清醒过来放开了她，林十二倒在她的怀里剧烈的喘息，呼吸着外界的空气。

许久，她才抬头，看着周川尽嘴唇上的血珠，再看着他略带幽怨的眉眼，噗嗤一笑。

接着踮起脚尖，用自己柔软的唇，吻去嘴上的血。

她这样的主动周川尽又怎受得了，唇舌分离的那一刻他就迫不及待的再吻上去，却被林十二先预料到，拿手捂住。

她笑眯眯的捂着周川尽的嘴道：“别，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住。”林十二接着指了指心诚殿，“里面可有佛像，在这可不合适。”

她放开捂着周川尽嘴巴的手，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周川尽被她闹得没了脾气，对着她也生不起气，只好道：“我让阿明帮我传信宫中派人来接，如今它俩已回想必是人已经来了。这秋水寒他们进不来，咱们出去马上便回宫。”

林十二一听一拳锤在他胸口：“好啊你周川尽，阿明是我的上古神兽，我不在你居然把它当信鸽使唤！”

周川尽却一下子把她打横抱起，边走边道：“朕就使唤了这一次你就心疼成这样，你离开我的事朕还没找你算账，等着封后大典一过，让我们好好一件一件算算账……”

周川尽的语气不善，林十二看着他道：“喂，周川尽，你可别打什么鬼主意。”

周川尽没理她。

“周川尽，我们不去跟菩蛮道长拜别再离开吗？”

“不用，他已经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