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我回到家,找仆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我母亲早逝,家中只有一个父亲,还有一群数也数不清的姨娘。
得知我回京城了,我父亲——纪老爷瞬间冲出来迎接我,笑脸盈盈的不像是对待孩子的态度。
我从他那儿得知:“我”和皇上一同出城巡视了几座江南小城,城里人人都传皇上与帝师感情和睦,实乃一段佳话。
我不知道这“佳话”到底是怎么说的。
这几日我上朝的时候,总是莫名感觉到,其他朝臣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有种一边害怕,又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八卦我的感觉。
306、
我回了家,失忆却一直没有好。
纪老爷总是待我恭恭敬敬的,其他姨娘也只唤我“帝师大人”,或“纪大人”。
我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又打听到,原来我和家里的关系并不亲。
纪老爷沉迷酒色,日日混迹在姨娘堆里,与我的关系比水还淡,也就是血缘上有点关系罢了。
而我过去也不怎么回纪家,一直住在外面。
“原来我平时不住在纪家?”我好奇地问:“难道我还有私宅?”
小仆摇摇头,说我过去一直住在宫里,具体住在哪儿……他们也不清楚。
我吓一跳。
我竟然日日都住在皇宫里?!
我仔细回忆了一会,摇摇头,还是很纳闷。
看不出来啊。
我居然和那个冷冰冰的小皇帝,关系这么好吗?
307、
意识到我之前是个厉害人物后,我开始在京城横着走了。
不过,不是什么“吃饭不给钱”,“走路乱撞人”这样没档次的事情。
我开始悠悠闲闲地享受生活,逛茶楼,游书肆。
京城哪儿有新鲜事,我总是第第一批知道的。
我用我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语,给这件事命了个名,就叫“探店打卡”。
我走遍各家茶楼书肆的时候,还结交了一个好友。
他一看就出身华贵的小公子,举手投足温文儒雅,手里总是抱着一柄骨扇,每次见他,那骨扇的样式图案都随着季节与节日变化,实在讲究得很。
只是他不论走到哪儿,周围的人都有些避之不及的样子。
有几次,我实在看不下去,出面帮他撑腰摆平事端,我们二人自此相识,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我在朝中也没见过他,有点好奇,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不入仕?
308、
有一次,我和他经过亲王府。
我一发现这儿是亲王府,就赶紧想要调转方向离开。
可他笔直笔直,就向那儿走了过去,仿佛那里是他家似的。
我只能跟上。
没来得及劝他,就见他背对着我,忽然没头没尾问出一句话——
“民间都传,圣上与亲王不和已久,圣上打算设几项罪名,尽早除掉他,以绝后患——纪兄怎么看?”
我赶紧连声喊“嘘”,捂住他的嘴巴,看周围没人才撒手。
他眨眨眼,浓墨般的眼眸掠过一抹疑惑。
我叹口气,说我算明白你小子为什么犯事了,这皇家的事情也是能随意议论的?不要脑袋了?
皇帝就是皇帝,他杀与不杀谁,不过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先不管什么亲王,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只要他不杀咱们,咱们好好活着就完事了,哪天真到了刀抹脖子的时候,再哭也来得及啊。
听我说完,他愣了几秒,忽然笑了。
我这位好友平时身上总带着一抹淡淡的抑郁气质,一副容易被大风吹走的感觉。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的这么爽朗漂亮,加之他本就不俗的外貌,竟是叫我也觉得惊艳了。
我正发呆,他的手不知何时到了我的耳后,忽然拨了拨我的头发。
我整个人猛地一弹,感觉麻麻的,一阵陌生又奇怪的感觉。
末了,又感觉自己反应太大了,尬笑着搓了搓耳朵,问他怎么了。
他轻笑,说是为我拂去耳后的落花。
我摸着耳朵愣愣地点头,他与我道别后,转身默默走进了亲王府,没再出来。
我站在门口呆站了好久,死机的大脑突然迟迟地反应过来——
不是,敢情你就是亲王啊?!!!!
309、
当晚,我急不可耐地拜访亲王府。
殷舒——那个传闻中,与殷啸争抢皇位却最终落败的可怜亲王,在会客室接见了我。
我一看,果然就是那位被我一口一个“兄台”相称的小书生。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会尴尬到抠出四个三室一厅,结果并没有。
殷舒这人脾气是真好,跟他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一点不会不自在。
临走前,他突然唐突问了我一句。
“纪大人不住在宫里,陛下没有说什么吗?”
我老实回答:“没啊,一点没有。”
前几天听说殷啸病了,我还写信托人送到宫里,结果他一封也没回。
也不知道是病得不轻的缘故,还是压根就没打算看。
310、
殷啸这病似乎挺严重的。
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天,上朝时,我看见殷啸一脸疲惫,眼底乌青深的可怕。
一连好几个月都这样,周期特别规律,规律到我差点以为殷啸是来月信了。
但是听其他臣子说,皇上从前并没有这种毛病,他年轻,又自幼习武,身体硬朗的很。
就是和我回来以后,才出现这种情况的。
莫非是和我一起住在那间破草屋的时候,染上了什么怪病吗?
我远远望着殷啸与臣子争辩的脸庞日渐消瘦冷漠,心里有点难受。
我眼前模糊闪过一个小小的人影。
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似乎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一个小小的,瘦瘦的,看起来特别凶狠的小孩子,坐在那里强撑着精神,警惕着瞪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确保每一件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没有人知道,其实他也会在梦魇悄悄地咬着被子哭。
311、
我在纪家的库房里扒拉半天,终于翻出了一堆看起来还不错的参药。
纪老爷听说我要拿走这些好东西,有点舍不得,犹犹豫豫地问我要拿它们去做什么。
我赶忙说,不是送给别人,是去送给陛下的。
纪老爷听完,表情变得更犹豫了。
“行是行,可是这些东西也是陛下赐的……”
我:“……”
也是,殷啸想要什么,皇宫里一定都有最好的。
我送这些过去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了想,还是算了。于是规规矩矩写了封问候信,照常让人送到宫里。
依旧是石沉大海。
312、
在听说了一件事后,我十万火急地赶去了亲王府。
看见殷舒完完整整地走出来迎接我时,我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我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太太恐怖了。
我倒豆子般对着殷舒说了一长串话:“听说陛下和你在亲王府吵架还怒气冲冲地跑出来了有人说你要被降罪了是真的吗?!”
这简直是噩耗里的噩耗。
不说前朝,本朝之前就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新皇上位后,没过几年就把自己过去的政敌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砍了个遍。
我真怕殷舒也死于自己亲人刀下。
但是殷舒只是浅浅一笑,让我不用担心。
他说他很确定,陛下现在不会杀他。
我好奇,询问他这么肯定的理由。
殷舒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如今是纪大人的友人,陛下爱惜你,怕你难过,自然不会杀我。”
……不愧是皇家的人,总是喜欢开一些会让人掉脑袋的玩笑。
313、
又过了一个月。
殷啸竟是病的连早朝都去不了了。
我的信没有回音,只能托人联系孙太监,询问是否能进宫见一见陛下。
这些天,我隐约能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片段。
那些记忆,很多时候都会出现一个开着海棠花的漂亮庭院,和一个在风雪里穿着鼠裘小袄的少年背影。
可惜那都是零星的片段,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还是记不起来。
孙太监得知我想进宫见陛下,赶紧派人把我接进宫里。
速度快到我差点以为殷啸再不见到我就要死了。
314、
我想了想,还是把参药带上了。
进宫之后,孙太监让我先歇在一个叫做揽月殿的地方,说随后就请人来接我过去。
我左看右看,觉得这地方怪顺眼的,问孙太监这里是谁住的地方。
孙太监看我一脸好奇的样子,叹着气摇了摇头,说这里现在没人住。
片刻后,一个叫做“锦兰”的宫女过来接我去养心殿。
她一看见我,眼神就倏地一震,抖动的眼睛仿佛有许多情绪藏在里面。
半路,我看了看她的背影,问:“锦兰姑娘,我们从前认识吗……?”
锦兰一滞,微微点头。
就在我以为她不准备说什么时,锦兰突然像是决定好了什么似的,开了口。
“纪大人……您真的都忘了?”
我一脸懵:“忘了什么?”
锦兰摇头,连声说没事,看了我呆呆的样子一眼,突然抿唇笑了一下:“忘了也好……”
锦兰的态度也印证了我的猜想,我看周围没人,小声问她:“其实陛下不太喜欢我吧。”
我听说殷啸从前登基前,对我的态度就时冷时热,与我有过多次争执,我们两人的关系在旁人眼里虽然捆的紧,但是并不亲热。
而在登基以后,我失忆了之后,他也并没有对我有过什么关照,连我写的信都不回一封。
只是每天都派一个太医去我那儿,诊脉开药,似乎急着要让我恢复记忆似的。
好吧,我心里是有点介意的。
殷啸要是喜欢我这个老师,我失忆了他也该对我一样好才对啊,怎么我一失忆,他就对我避之不及呢。
想必是对我不太满意,失忆后就更加疏远了。
锦兰听我抱怨完,犹豫几秒,想沉默却又摇了摇头:“其实,陛下是怕……又被您讨厌……”
我疑惑,问她是什么意思。
锦兰不语,只说自己失言了。
315、
到了养心殿,锦兰才告诉我一件事。
“陛下他并不允许我们带您进宫……所以,见不见陛下,全由纪大人您来决定。”
我这是直接被禁止入宫了?
我又生气又担心地在养心殿门前转悠了两圈,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儿怎么一个护卫也没有?
殷啸还生着病呢,万一有人盯上这个机会搞刺杀怎么办?这么不小心?
大概是失忆前的毛病作祟,我心里一下子升起一大堆担忧的事,急得赶紧进殿查看情况。
谁料我刚一闯进养心殿的卧房,就听见一声怒喝:“谁?!”
接着,一道银光闪过——
顷刻间,一柄寒光烁烁的利刃横在了我的脖子跟前。
我吓了一大跳,一个踉跄往后退去,险些以为自己要后脑勺撞门槛当场去世。
然而,先一个倒下来的却不是我。
我愣了几秒,看见穿着一身玄色内衫的殷啸忽然像山崩般跪了下来,而那柄在我脖前一闪而过的长剑孤零零地摔在地上,上面还沾着不少血迹。
那不是我的血。
我顾不得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赶紧伸手去扶殷啸起来,急得拍他脸:“二殿下?二殿下?!”
殿里满是浓稠的血腥气,我扶着殷啸起来,才发现他其实没跪下,膝盖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我半扛半抱,终于把他挪到了床上坐着。
殷啸像是中了毒又像是溺了水,脸色涨红,连呼吸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很不对劲。
他嘶哑的声音:“……老师?”
殷啸看见我的一瞬间,晦暗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光。
紧接着又浮出恐惧,慌忙拿带血的手去挡自己下面的衣摆。
我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你受伤了?”我不顾殷啸阻止,赶紧去找伤口。
他怎么连受伤了都要藏?万一是被什么毒玩意咬了中毒了怎么办?太医呢?全都去哪儿了?
我上上下下地拍着他,突然摸到一个怪异的长长的肿块。
卧槽,哪里肿成这样?!
我一边忧心忡忡怕,一边试探性地捏了捏肿块。
殷啸忽然沉沉地低吟了一声。
我听见那声音,身体忽然一僵,大脑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我低下头,看了看那玩意的形状,沉默了:“……”
哦豁。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晋尴尬到摇着花手飞出了养心殿(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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