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乔南英睡得不算太好。她认床,所以到了半夜两点还没睡着。
而隔壁除了十一点左右还有电话声音,之后也没了动静。
纪臣风的家虽然简约单调,没什么个人风格,但卧室布置得意外好,被子苏苏软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如果是睡眠质量好的,绝对可以睡个饱。
三点左右,乔南英才昏昏睡去。
清早醒来,为了不打扰隔壁休息,买了一份早餐回来后,就拿了包去上班。
上午的画展会来了些南城的公职人员,因为是组团过来的,所以人比画展会开始那天还要多。
顾言怕招待不周,特意让一些学生会的学生也来帮忙。
乔南英在5号厅外正在交代学生会的副主席一些事情,有人喊了她一声。
“南南,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来凌大当老师了。”陈文津惊喜道。
乔南英一下子没认出来面前穿着正装的陈文津。
“陈文津?”
“好久不见。”
陈文津是她大学时的一个学弟,曾经还追求过她,不过那时她的心里只有学业,美术没有什么成绩,不敢让自己谈恋爱,而且对陈文津也没有什么好感,直接和他摊开了说。
但陈文津是个死心眼,一次表白不成,之后依然追着乔南英不放。直到陈文津研究生毕业,家里非给他安排了工作,才慢慢和乔南英少了联系。
陈文津笑眼弯弯,冲上去给乔南英个拥抱,但他刚伸胳膊,乔南英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后退两步道:“这是学校,你注意点。”
陈文津把公文包递给助理后,让助理去忙。
“调到南城一段时间,忙完了可能还会调回原岗位。”
陈文津笑起来两个小虎牙露着。
乔南英这边也给学生会副主席交代完了事情。
“南南,好久不见。最近挺忙?看着有点憔悴。”
陈文津走到她身边说道。
乔南英道:“最近学校画展会的事情是有点多。”
其实是最近没睡好,她气色变差了。
“你和你们单位的领导一块来的?”
乔南英看着一堆白衬衫过去,问道。
陈文津挠了挠头:“也不算。”
乔南英:“嗯?”
“我应该算是他们领导。”陈文津说完不好意思笑了。
“也对,你都工作好几年了,凭你的本事,升职加薪是一定的。”
“南南,你还是那么不会夸人。”
“是吗?我觉得我进步了不少,至少能夸一夸了。”
两人相视一笑。
乔南英上午的讲解任务完成后,下午陈文津请她带着在凌大逛一逛。
“这边是小广场,晚上的人最多,学生们喜欢在这里乘凉。”
乔南英边走边介绍。
她虽然来凌大没多长时间,但带领一个完全没来过凌大的人也足够。
今天的天气凉爽,有风,吹到身上舒舒服服。
难得的放松,乔南英在学校奶茶店买了两杯冷饮。
“南南,你最近有没有回家看看?”
陈文津喝完半杯冷饮问道。
乔南英动作一滞,语气也变得沉闷:“没有。来了南城半年,没想回去过。”
她看看小广场玩闹的小孩子们,又喝口了冷饮。
冰块还没融化。
喝进嘴里,却比上一口更加冰冷。
让她身子猛然一僵。
陈文津觉察她情绪的低迷,温和道:“是你弟弟,我来南城前,在街上遇见他。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
“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在哪,所以,就实话告诉他了。
看着乔南英变得呆滞的眼神,陈文津补充了句。
“嗯,那就好。”
“南南?”
乔南英发呆。
良久,她慢吞吞喝完冷饮,从长椅上起身。
“文津,我得先回去了。”
乔南英抬头看见夕阳已经没入了树梢。
陈文津道:“过两天我们去吃个饭?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也知道,不仅凌大我是第一次来,南城也是。你挑地方,我请你。”
“嗯。回见。”
“拜拜,南南,路上注意安全。”
-
乔南英的老家在海城,她两岁左右随着父母来到南城。
父母的学问都不高,在南城开了一家早餐店,乔家早餐在十几年前非常有名,每天的客流量多到营业到中午十二点。
但只从乔南英的母亲杜雁得了胃癌,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店面被迫关闭,乔家早餐才慢慢淡出人群。
而乔南英的父亲乔成济也是在那段时间染上了赌博,把最后一点积蓄都败得丝毫不剩,乔成济才带着一家四口回到老家海城谋生。
老家的人十几年几乎没了往来,能接济的没有几个亲戚。大多是躲还躲不及,更别提露面。
乔家早餐出名的是杜雁的手艺,做的包子好吃又精致。很遗憾,乔南英和弟弟乔向文,都没能学会妈妈的手艺。
而从小就在父亲乔成济面前不受宠的乔南英,在学美术这条路上更是艰难险阻,比唐僧取经还要艰辛。
乔成济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在南英很小的时候受到班级的男同学欺负,回到家她想向父亲诉说委屈,乔成济却道:“还不是你犯贱,别人怎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其他人!”
父母的感情不好,乔成济在南城时就经常耍酒疯,吃苦的不止杜雁一个,还有刚记事的乔南英。
“要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早就离婚了!”
这是她经常听杜雁说得一句话。
时间久了,她被迫产生了一种愧疚心理。
“妈妈,你不用那么艰难的早起做包子了,我学了美术,以后可以照顾你,让你住上漂亮的大房子。妈妈你看,我画的。”
“画画画!!!就知道拿个破笔乱画!!”
那时她小学六年级在一次绘画比赛得了一等奖的作品,却被乔成济夺走撕成了碎片。
“南英啊,听妈妈的话,咱们不报美术学校好吗?妈妈没钱供你上美术学校。”
高三那年,杜雁下跪恳请她。
“妈!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活??!我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可以不用你和爸爸的钱,但别让我放弃好吗?!”
乔南英哭着说。
“姐姐,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
年幼的乔向文拉着她的衣角。
“都是因为你!!”
那是乔南英第一次把弟弟推倒。
换来的是乔成济的几棍子。
“为了要你,妈妈流掉了好几个女儿!!都是因为你……”
乔南英哭喊着,就算是乔成济的棍子打折了,她也固执着把多年挤压在心里的怨气说了出来。
乔成济想要儿子,杜雁生不出。每怀一次,就去私人医院看看是不是怀的儿子,如果不是,就立马流掉。
“妈妈亲眼看见医生把你妹妹的头剪了下来,她才几个月大——南英,你听话,别让妈妈再心寒了好吗?妈妈求你了。”
杜雁苦苦的劝解,对乔南英不起一丝作用。
“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就离开这个家。”
乔成济打了一巴掌,乔南英只觉得这巴掌没那么疼,还没心口传来的阵痛让人受不住。
“你走!!!永远别回这个家!!”
……
纪臣风给了乔南英一个备用钥匙,怕她回家晚的时候敲门没听见。
刚到门口,乔南英就听到房间里有其他人的声音。
“纪教授,你家这盆花选得可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我也要买几盆。”
是赖佳雪的声音。
“大街上满地都是,赖老师随便找一家花店不就行了?”
这声音陌生,乔南英没听到过。
“佳佳,你别动,地上滑,小心摔着自己!”
还有姚周。
“还有多久饭才到啊,我饿死了。”
“外卖订单显示还有五分钟,再等等。”
“纪教授,你家冰箱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赖老师,你怕不是看冰箱吧?那眼睛都长在纪教授的卧室了!哈哈哈哈哈哈。”
……
一阵哄闹声。
乔南英猜到里面大约是纪臣风的同事来看他,晚上在这里吃饭。
低头看看两份晚餐,乔南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饭有点沉。
“外卖快到了吧?我去门口看看!!”
赖佳雪跑了过来。
乔南英左看右看,没有任何遮挡物,只好进了安全通道,关了门。
“您的外卖。”
与此同时,外卖小哥也拎着一堆饭出了电梯。
赖佳雪声音响亮:“几个大老爷们都愣着干嘛,快来帮我呀!”
听声音,姚周和另一个老师过来帮忙。
“远远就闻到饭香啦!”
“小心点,别弄撒了!”
“哎呀,知道知道,撒了大不了再重新点一份。”
………
乔南英在安全通道的门后面听着。
却似乎全程没听到纪臣风的声音。
她等门再次关上,出了安全通道,乘坐电梯,到楼下的咖啡厅坐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乔南英点了一杯美式,却没喝一口。
发呆了十几分钟后,觉得饭不能浪费,就打开一份慢慢吃了下去。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她低头看着饭呢喃。
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买的排骨拌饭,她没品尝出受人欢迎的感觉。
只觉得食之无味。
吃到一半,拿出平板,继续给画稿修修画画。
不到两个小时。
窗外出现了姚周、赖佳雪以及其他两个她不认识的男的身影。
四人上了两辆车,在雨中奔驰而去。
【到哪儿了?】
纪臣风发来微信。
她盖上饭盒,不想回复。
上了电梯,又一个叮——
【外面在下雨,有没有带伞?】
乔南英拿钥匙开门。
屋内还有未散的烟味。
但客厅桌子已经收拾干净。
椅子也归回了原位。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纪臣风看她脸色不好,问:“又淋雨了?”
乔南英伸伸胳膊:“没有。下雨前刚好到家。”
纪臣风拄着腋拐过来,见她手里拎着两份盒饭。
“买的什么?”
乔南英很想直接回卧室摊在床上,但看他刚才颤巍巍过来,又多了份耐心:“排骨拌饭,张记的。”
“噢,他家的,应该排了很长时间的队?”
乔南英不语,默认。
接着听纪臣风笑容逐开:“那还愣着?我饿了。”
乔南英的眼神不自觉看向了客厅的那盆花。
是赖佳雪说喜欢的那盆。
纪臣风狐疑跟着看了过去,问:“怎么了?”
“没什么。”
“这花和客厅不太搭,你过来,把它搬阳台那边或者丢掉也行。”
乔南英愣住,“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盆花的吗?”
她见过不止一次,纪臣风坐在沙发上伸手去触摸花和叶。
纪臣风:“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饭给我。”
虽然隔了几步,乔南英确实听见他的肚子叫了几声。
原打算把两份都给他,但想到有份她吃了一半。
“你的那份饭凉了,我去加热一下。”乔南英说。
她放下包,换了拖鞋,拿着饭立即进了厨房。
纪臣风跟着她慢慢到了厨房,倚在厨房门口,叮嘱道:“别给我加糊了,我要吃正——常——的——饭。”
乔南英白了他一眼。
纪臣风低头嗅了嗅自己,然后道:“我去换身衣服,热好了叫我。”
乔南英回头应声:“好的,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