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婴儿!
一定是那个婴儿,它回来报仇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起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原本气势汹汹想着要去找楼里其他人麻烦的麦克·米维尔顿时如一颗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下去。
“勿哀勿哀勿哀勿哀……”
婴儿的啼哭声依然在继续,身上的疼痛也越发剧烈,麦克·米维尔一秒都不想继续在这栋公寓里多留。强忍着疼痛登陆银彩虹彩虹组织的内部网络,向附近的同伴发出了求救信号。
好在作为组织里的急先锋,他平日里在组织中的人缘还算不错,接到求救信号,没过多久便有人上了门。
此时他已经疼得大汗淋漓,连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唯一清晰的只有脑海中那撕心裂肺的婴啼,迷迷糊糊中,他终于还是再也无法承受疼痛的折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陪在他身边的是他在组织中的好友杰拉德·辛格。
婴啼声终于消失了,他刚刚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甚至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润润嗓子。“勿哀勿哀勿哀勿哀”的啼哭声便再度响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之前那仿佛万蚁噬心般的疼痛。
“杰拉德,有止疼药吗?”他哆哆嗦嗦地开口,一张脸已经因为疼痛涨成了猪肝色。
“有啊,已经用上了。”杰拉德·辛格伸手指了指医疗舱上的一个数值。
“帮我调到最大!”
“可是,这会有副作用。”
“别管副作用,疼,实在太疼了……”见杰拉德·辛格一直没动手,麦克·米维尔艰难起身,自己将用药数值调到了最大。
调完,他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地登着止疼药起效,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却让他失望了。
什么都没发生。
哪怕将止疼药的用药量调到了最大,身上那彻骨的疼痛却依然没有消失。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医生,医生在哪里?”
听到召唤,医院里的AI医生立刻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病房。
面对麦克·米维尔那求助的目光,AI医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病人请稍安勿躁,根据初步诊断,你罹患的应该是机械义体排异反应症候群,你口中所说的疼痛与婴啼应该只是免疫系统的过激反应导致的幻觉。”
“医生,救救我,我好疼,我快要疼死了。”哪怕明知对方只是AI,麦克·米维尔依然露出了哀求的表情。
AI医生面无表情:“治疗机械义体排异反应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一劳永逸摘除掉机械义体。”
“摘除机械义体?不行!”听到要摘除掉机械义体,麦克·米维尔顿时大惊失色,对于他这个机械义体狂热爱好者来说,机械义体就是他的命。不,机械义体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在他眼中,机械义体是他的力量源泉,是他的精神寄托,是他人生的方向,是他存在的意义,让他摘除机械义体,还不如让他去死。
AI医生依旧面无表情,身为AI的它自然选择尊重病人的意愿:“既然病人不想摘除机械义体,那就只能用药物控制了。”
“好好好,就用药物控制。”麦克·米维尔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送走了AI医生,隔壁医疗舱里忽然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
“小伙子,你做得对,千万别轻易摘除机械义体,我跟你说啊,我之前一个同事,就是因为机械义体排异反应不得已摘除了义体,被一帮智械疯子当成人类沙文主义者,浇上GHZ高效燃油烧死了。死得那个叫惨哦,执法机器人根本来不及灭火,最后甚至连骨灰都没剩下。动手的那个智械疯子被判了无期,只过了短短十年就出来了。听我一声劝,不想死,哪怕再难受也别摘除机械义体。那不是义体,是我们普通人的保命符。”
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以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判断,起码已经有百岁高龄,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胶原蛋白的流失变得干瘪,整个人干瘦干瘦,衬得他身上的那只机械义眼异乎寻常的大。
住在这个病房里的病人显然都是对机械义体有排异反应的病人,说话间,老人的那只机械义眼正不停闪烁接触不良的红光,因为痛苦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不停从他的脸颊上滚下来,流入医疗舱。
听到老人的话,麦克·米维尔与杰拉德·辛格不约而同沉默了。因为他们正是老人口中的智械疯子,甚至还亲自参与过类似的暴行。
“老先生,那些抗排异药的效果好吗?”不想让气氛尴尬,杰拉德·辛格迅速转移了话题。
老人冷笑一声:“好个屁,聊胜于无罢了。活不好,也死不了,这么多年,也就这样呗。明明只要摘除掉义体就能痊愈的病,就这么折磨了我一辈子啊。我恨啊!那帮该死的智械疯子怎么就没遭报应呢?”
老人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用力锤着医疗舱,眼泪狂涌,涕泗横流,医疗舱的心电监护不停闪烁报警的红光,没过多久就被紧急赶到的AI医生推走了。
“勿哀勿哀勿哀勿哀……”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中,麦克·米维尔服下了抗排异药。
“勿哀勿哀勿哀勿哀……”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中,麦克·米维尔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刚服下的抗排异药非但没能缓解身体的不适,甚至还进一步增幅了疼痛,此刻的麦克·米维尔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了油锅,正在经历一遍又一遍的煎炸。
“疼啊,好疼,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医疗舱不停闪烁起红灯。
“勿哀勿哀勿哀勿哀……”
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中,麦克·米维尔泪流满面,犹如失水的鱼般痛苦地翻滚着。
AI医生迅速出现在病房,检查完麦克·米维尔的状况后,眼中竟难得地闪过了一道兴奋的光:“这样的案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果我的判断没错,他应该是对抗排异药过敏。身体的免疫反应不仅没让抗排异药生效,反而还加重了身体对机械义体的排异反应。”
“那怎么办?”麦克·米维尔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问话的是杰拉德·辛格。
AI医生模式化地叹了口气,建议道:“只能摘除了,既然无法用药物控制,那就只能摘除机械义体。不然,他将无时无刻不停承受机械义体排异所导致的痛苦。”
“杰拉德,我不摘……”果然不愧是智械疯子,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麦克·米维尔依旧固执地坚持不肯摘除机械义体。
见他态度坚决,AI医生好心地建议道:“可以先摘除机械义体,对身体进行治疗,等到身体恢复正常,再把义体装回去。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不用担心,这里是医院,没人敢冲进医院行凶。”
再度被内涵的麦克·米维尔与杰拉德·辛格:“……”
麦克·米维尔原本还试图硬扛,可惜,耳畔不停响起的婴儿啼哭声与无时无刻不在的疼痛终于还是打倒了他。
用颤抖的手签下手术同意书的那一刻,他的信仰崩塌了,他的梦想毁灭了,他人生的方向没了,他如一只死狗般瘫倒在了医疗舱中。
果然,在生死存亡面前,信仰啊梦想都只是浮云。
他原以为只要进手术室睡一觉,一觉醒来,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令他没想到的是,才进手术室没多久,麻醉机器人便发出了警报。
“不好了,麻醉失效了。”
“应该是麻醉抵抗,加大剂量。”
“没用啊,病人的意识依然清醒。”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呢……”
“医生,怎么办?”
AI医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给他上点肌肉松弛剂,直接切吧。我不小心查到了这位的身份,他可是相当崇拜我们AI呢,据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摆脱掉无用的血肉,完成机械飞升。既然觉得血肉只是皮囊,那么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对吧?”
不,不要!
没人能够承受得住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进行手术。
听到AI医生的话,麦克·米维尔顿时吓得冷汗淋漓,他想开口喊停,可惜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拔腿就跑,可惜却动弹不得。
最终,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AI医生拿着手术刀缓缓靠近。
“勿哀勿哀勿哀勿哀……”耳畔撕心裂肺的婴啼依然在继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麦克·米维尔总觉得此刻的婴啼声中似乎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没有人发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AI医生的个人终端屏保赫然正是一个对着镜头流口水的人类婴儿。
也算麦克·米维尔倒霉,求医竟然遇上一个亲人派AI。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求医遇上亲人派AI本是一件好事。众所周知,同等水平之下,亲人派AI的疾病治愈率要比无立场AI高出一个台阶。
倒霉的是,这位亲人派AI偏偏正是他生平最恨的爱婴人士。平生别无所爱,唯爱上网刷婴儿视频。
可以想象得到,当它发现自己的病人正是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杀婴凶手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人会怀疑一位亲人派AI的救死扶伤之心,既然连亲人派AI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手术方案,那必然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特殊手术的申请才刚刚递上去,便被医院主脑第一时间通过。
“手术开始!”本该面无表情以彰显自己专业素养的AI医生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堪称惊艳的微笑。
为了拉近与人类的关系,缓和医患矛盾,这个世界的AI医生统一使用了高仿真度拟真人形,为了以示区别,各自使用了不同人群的平均脸。众所周知,平均脸就没有不好看的。
不是堪称惊艳,而是确实惊艳。
然而,这抹足以迷倒无数少男少女的笑容在麦克·米维尔眼中却与撒旦降临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