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点完餐坐在塑料椅上，林怀钰抽出几张面巾纸，把桌子仔细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他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但连轶总会这样，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深褐色的桌面上反复动作，他看得痴迷，甚至私下里开始偷偷效仿这个行为。再后来，这件事就变成他来做了。

林怀钰把纸扔进垃圾桶，小声问道：“连轶，周日是元旦节，我问我爸，他说会放半天假，你能不能兑现上次的奖励，陪我出去玩。”

连轶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怀钰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来，说道：“那周日下午两点，大门口见哦。”

连轶看向他，问道：“不用补习吗？”

林怀钰笑着说：“和老师请假了，难得你有假，而且我下次会找老师补回进度的。”

连轶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了，林怀钰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埋头苦吃。

其实他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也不是特别好吃的味道，为什么总是吃不腻。他从前是个嘴很挑的人，如果遇到不好吃的食物，他一口都不会吃，所以胃口一直养得很小。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吃很饱，个子竟然长高了些。

林怀钰乐呵呵地想着，如果以后能保持这种规律，他一定有机会长到一米八呢，到时候看林权还怎么批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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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上午，林怀钰特地打理了一下自己，对着镜子抓了好久的头发，才终于满意地出门了。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女性寥寥无几，男性的思维往往比较粗糙，只会给他买一些必需品，然后就让他自己一个人玩，因此，约会这种活动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即使长大后，他有了一些熟识的同学，可以出去玩了，他仍然习惯守在家里、学校或工厂，过着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

这次约会他蓄谋已久，因为之前没有经验，他做了很认真的准备。不仅在网上搜集了大量攻略，还把前往地点和路线详细地标注在纸上。

安城只是个小城市，最繁华的市中心都像个简单的小县城，他这番举动或许有些夸张，也有些土气，但他乐在其中，每一个行程和地点都是他精心计划过的。

接近两点时，连轶骑着车到达工厂门口，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卫衣，整个人在阳光下白得发光，那双深邃的眼眸朝林怀钰看过来，冷淡地说道：“上来吧。”

林怀钰快速坐上去，在他身后偷偷按了按胸口，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大，被发现了。

第一站是动物园，两人到达后，林怀钰让连轶在原地，自己去买门票。

然而，等到回来时，他却看到连轶正在和一个长发女生说话，表情是难得的温和。

林怀钰心里不禁有些酸酸的，连轶面对他可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样子。

连轶冲对方笑了笑，随后朝林怀钰走来。

“走吧。”

林怀钰没有说话，闷闷不乐地和连轶并排走着，他越想越难受，干脆停在原地，不走了。

连轶察觉到，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你刚刚在和那个女生说什么呀？”林怀钰低着头，很小声地问道，“我也想知道。”

连轶皱起眉头道：“没什么特别的。”

林怀钰抿了抿唇，倔强道：“可是我想听。”

连轶沉默地看着他，最后直接走了。

林怀钰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连轶竟然真的把他丢在原地，一个人走了，难道她……她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吗？

他死死咬着下唇，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觉得自己实在太丢脸了，计划了那么久，还没开始就全部结束了。

就在他伤心时，一个声音传来。

“怎么又哭了？”

林怀钰猛然抬起头，在看到站在一米距离外的连轶时，却再次把头低下了。

连轶有些无奈，他抓着林怀钰的手臂走到树荫下，语速慢而认真地解释道：“刚刚那位是我以前的班主任，她女儿今天在这里参加义卖活动，我们偶遇后，先聊了一会儿，她又我能不能帮忙抬一下桌子，我当时已经答应了，想着她们还在摊位等我，就先过去帮忙了。”

林怀钰早就不再哭了，他听完以后，简直尴尬地想钻老鼠洞。

自己竟然乱吃醋，还表现得这么明显。

但他还是强装冷静，控诉道：“真讨厌，为什么不先和我说清楚，还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明明我也可以搬桌子，你是不是嫌我丢脸？”

连轶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说道：“没有嫌你丢脸，不要讨厌我好吗？”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

林怀钰耳根微红，垂下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乱说的啦，永远不会讨厌你的……你以后不可以再丢下我哦！”

他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向前走：“快走吧，我们先去看河马，它们好像长得都很胖，我……”话音未落，他突然被路上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整个身体向前跌去，踩了好几脚才站稳。

“哈哈，怎么突然就有一块地方凸起来了。”林怀钰尴尬得满脸通红，讪讪地解释道。

连轶却平静道：“和我一起走吧。”

“啊？”林怀钰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却见连轶已经往前走了，于是急忙追上去控诉道：“你都邀请我了，为什么还不等我！”

连轶勾了勾唇角，放慢步伐。

一整个下午，他们看到了圆滚滚的河马、色彩斑斓的孔雀、强大而敏捷的狮子……林怀钰毫无保留地表达出自己的快乐和惊喜，他拉着连轶讨论不同动物的习性和特点，拉着连轶品尝美食街的各种小吃，他忘记了所有烦恼，只是全身心地享受当下的每一个瞬间。

傍晚离开动物园后，林怀钰带连轶去了一家川菜馆，他点了很多菜，吃得满嘴都是红油，一边吃一边回味下午的时光。

连轶中途出去了一趟，林怀钰趁机把一整碗挑好刺的水煮鱼移到对面，等到连轶回来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连轶看见后却也没有说什么，默默把它都吃完了。

因为林怀钰的缘故，两人吃完饭已经有点晚了。林怀钰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七点了，急忙起身冲去柜台结账，但收银员却说已经付过了。

连轶走过来平静道：“走吧。”

林怀钰愣愣地跟在他身后，“你付的吗？”

“嗯，不能一直让你付钱。”

林怀钰却着急地说：“可是动物园门票不贵，这一桌菜要花很多钱。”

连轶没有回应他，而是看了他一眼：“不是还有着急的事吗？”

林怀钰这才突然想起来，急忙抱住连轶的胳膊，拉着他提高走路速度。

“哎呀我都忘了，快快快，我们要迟到了，但你下次不能这样了，我点的……”

两人匆忙赶到电影院，等找到位置后，林怀钰像是突然害羞了，满脸通红地松开连轶。

他不敢看连轶，很小声地说道：“原本想买爆米花的，但是赶不上了，我们今天看的一部喜剧片哦。”

连轶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影开场，灯光慢慢暗下来，整个影院逐渐陷入黑暗，只有荧幕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随着电影剧情不断展开，所有观众都忘记了现实世界的烦恼，投入到荧幕幻境中，被主角的表演逗得捧腹大笑。

林怀钰和连轶却不在其中。

连轶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林怀钰则是因为心里有事，没有看进去。

黑暗之中，他把手一点点伸到两人的座位中间，随后屏住呼吸，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了连轶的一根手指。

连轶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他僵在座位上不知作何反应，手上的触感又热又软，仿佛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他不安地想着，只要林怀钰再有其他动作，他就立刻甩开他，可林怀钰好像并没有这种意思，而他也没得到所谓的“甩开的机会”。

于是，两个人就像无形中达成了某个协议，就这样，安静地勾了一个多小时。

直到电影谢幕，灯光亮起的前一刻，林怀钰才快速放开连轶的手指。

连轶抿了抿唇，心里的一块突然空了。

林怀钰满脸通红，见连轶还坐在位置上，结巴道：“走、走吧，电影已经散场啦。”

连轶沉默地站起身，跟着他离开了。

走出电影院后，一种莫名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林怀钰本来就是鼓起全部勇气才那么大胆，自然没有再提起刚刚那件事的打算，连轶虽然心里很乱，但莫名不想再进行深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翻过了刚刚那一页。

林怀钰扬起笑容，率先开口道：“还有最后一站，我们去海边吧。”

连轶不知道林怀钰神神秘秘地要去哪里，但还是顺着林怀钰所指的方向，一路驶去。

最终，他们停在一条公路旁边，右侧是一整片沙滩和海洋。月光透过云层，为如墨般的海洋披上一层薄薄的银纱，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一阵又一阵低沉而悠扬的响声。

林怀钰眉眼弯弯，他花了半个月才找到这个地方。一方面是这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很少人来，另一方面是因为岩石的特殊分布，这里的海风稍微小一点，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计划。

他拉着连轶坐在略靠近海的一块沙地上坐下，然后神秘地说：“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不要离开哦！”随后就跑着离开了。

但当跑到一半时，他又转回头，朝连轶大喊道：“你一定不要走哦！我真的很快的！”

连轶坐在原地，看着林怀钰越跑越远，直至消失，他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海天一线的地方。

五分钟后，一个干净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头，就见林怀钰唱着生日歌，一只手举着蛋糕，一只手围在蜡烛前，慢慢走过来。

“连轶，十九岁生日快乐！”

林怀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睛又亮又清澈，连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听见林怀钰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的生日是在两天后，到那天你还要上班，为了不影响你的工作，只能提前两天过了，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连轶，你真的很优秀也很耀眼，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感觉你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所以我真的无数次庆幸，能够成为你的朋友，而且有机会陪你度过这个生日。”

“真的，真的，很谢谢你愿意让我进入你的生活，祝你新的一岁，更自由，更快乐。”

林怀钰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但他等了半天，都没等来连轶的反应，于是再次抬起头，可这一眼却直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眸。

他心里一颤，再次低下头，有些闷闷地说：“说得有点矫情，但想了好久，也只想出这些话，希望你不嫌弃这些祝福。”

他嘴角微微下垂，喉咙里有些苦涩。一个月前，为了知道连轶生日，他特地跑到林权办公室查资料，但翻了半天只翻到身份证信息，好在可以看出生日，从那天开始，他就每天精心筹划着。如果连轶不喜欢，他想要再重新办一次。

林怀钰正胡思乱想着，却听连轶低声道。

“不矫情，我很喜欢。”

“……真的吗？

连轶再次重复道：“我很喜欢。”

林怀钰感觉耳根有些发烫，慌乱说道：“你、你喜欢就好，快吹蜡烛吧，等等要灭了。”他说着，把蛋糕举到连轶面前。

连轶盯着林怀钰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晦涩不明，片刻后，他闭上眼睛，最后轻轻吹灭蜡烛。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就看见林怀钰把手伸向他，手里握着一块黑色的表，还有一幅画。

“喏，送你的。”

连轶接过画，没有碰表，“画我收下了，表你留着吧，太贵重了，我用不上。”

林怀钰说道：“这个表不贵的，是去年成人礼时，我爸爸送我的。虽然它是二手的，但我从没有戴过哦，一直都很爱惜地珍藏着。这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纪念品，希望你不要嫌弃。”他说完，直接牵连轶的手，把表带在他的手腕上，有些霸道地说道：“反正我给你买了就是你的，你要是不要，我等等就扔到海里去。”

听到又是这一招，连轶心里无奈，但他还是收下表了，说道：“谢谢……我很喜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胀满了。

这是他十九年人生中，最好的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