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理捡起地上的助听器戴上，宋昭远的话语涌入他安静许久的耳中，“装什么哑巴？说话！”
“我屁股好疼，你不要骂我了。我不是故意的。”
宋昭远顿时被噎住，隔了半秒后迅速回过神，压制许久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我问你有没有看清是谁把你锁起来的！”
陈理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我没看到，他从后面把我推进去的。”
“有没有伤到哪儿？”宋昭远抓着他的肩膀，陈理被迫旋转了一圈。
盯着宋昭远黑得要掉煤灰的脸，陈理试图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却被宋昭远一把揪住，“你藏什么藏？”
惨白灯光下，被刮掉一层皮的手背血迹斑驳，显得触目惊心。
“怎么搞的？他还踩你的手了？！”
“没有，我从门背去拿助听器，然后就这样了。”
空气安静了好几秒，陈理看到宋昭远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逼问：“你出来再拿会死啊？！非要把自己的手搞成这样？！”
陈理点点头，说不拿就和死没区别。
“你脑子有病。”宋昭远这下是真的没话说了，拉着他就往外走。
这一层楼的监控根本没有在运作，那个人特地选了没有人会来厕所的时间，还知道把陈理的助听器扯下来，看来是蓄谋已久。
宋昭远气得要死，一天二十四小时，陈理几乎都待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会碰上这种事！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未免也太嚣张了……
陈理被宋昭远塞进车里，他自己却没上车，又过了好一阵，车门再次被宋昭远猛地拉开，陈理的书包被丢进来。
陈理接住了书包，看着宋昭远上车，对着明显还没有消气的人说：“……谢谢你。”
宋昭远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扭头看着窗外。
打开手机，陈理才看到不久前宋昭远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住院时候才加上的微信，聊天界面不再是空白，而是宋昭远发来的连续追问他人在哪里的消息。
宋昭远第一次给他发消息，他却没能及时回复，真是遗憾。
他很能理解宋昭远为什么这么生气，毕竟离被绑架才刚刚过去两个星期，死里逃生的恐惧还未彻底消散，自己跟他说很快就回去，结果不仅很晚没有回去，电话没接到，消息也不回，确实很让人担心。
陈理抱着书包，声音很轻地说：“……对不起。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宋昭远并不看他，他在想陈理才转学过来一个多月，连班上的人都还没认全，究竟是得罪谁了……
陈理再迟钝都挺出来他的口是心非了，试探性地开口，“我看到那个人穿的鞋子了，白色的，侧边有个红色的标志，鞋底是红色的，但是鞋带是草绿色的。很少见。”
宋昭远拧着眉头转过来，“你确定你看清楚了?”
陈理点头，捂着耳朵，“嗯，他当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看得很清楚。”
“……我知道了。”
只凭这一点，只怕很难把人抓到，但是宋昭远一脸若有所思，他没再开口。
一回到家，宋昭远就让云姨给陈理处理伤口，看着吓人，但好在不影响日常生活。
陈理依旧吃得香，完全不受影响，倒是宋昭远给气饱了，越看陈理手上贴的纱布越想越来气。
同时还有点后怕，好在爷爷这几天都不在家，不然问起来自己肯定要挨骂。
说让他在学校里照看着点陈理，结果陈理都被人恶意关进厕所了自己还无知无觉……
第二天，宋昭远刚拉开窗帘就看到陈理难得地背着书包，从前门的院子走出去，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陈理！”宋昭远推开窗户大喊，“你干什么？”
院子中的人似有疑惑，四处张望了几秒才慢腾腾地转过头，看到二楼的人，说自己要出门。
他现在可不敢让陈理乱跑，宋昭远噔噔噔地跑下楼，陈理站在原地等他。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修助听器，然后去图书馆，和赵凡稚一起写试卷。”
“你们感情倒是好，”宋昭远蹦出来这么一句，陈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又听见他说：“你只戴一只助听器，能行吗？”
陈理不太适应地摸自己的耳朵，“我能听到，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让司机送你去！”宋昭远丢下这么一句，又要走开。
陈理说知道了。
结果打开车门的时候，宋昭远也坐在车上。
陈理呆了两秒，不解问：“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宋昭远斜眼看他，“你想得美。我要去打球。”
陈理哦了一下，看到宋昭远脚边放了篮球包，身上也换了衣服。
司机先是送陈理去修助听器，宋昭远也跟着下车，到了店里陈理拿出了保存得很完整的包装，以及各种资料卡，陈理的助听器已经是很老的款式，店员对着产品单找了好几遍才找到对应的型号。
陈理聚精会神地盯着店员，生怕店员说出什么没有办法维修的话来。
店员打了几个电话之后和陈理说明天下午就能来取，宋昭远看到他绷紧的肩膀一瞬间放松下来。
走出店门的时候，宋昭远没忍住问：“……换个新的不行吗？”
上次被绑他记得也是这一只被摔过一回，这都第二次了，宋昭远不信还能有多好用。
“不要。”陈理回答得非常快，“我就要这个，又没有坏，他说还能修好的。”
“不换算了。”
“你怎么还不去打球？这附近有个篮球场，我在地图上看到了。”陈理一直有去一个地方之前会把地图记下来的习惯，因为方向感差到离奇，他在首都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很害怕自己会迷路。
陈理听起来明显是对自己的建议不满了，好心当作驴肝肺，宋昭远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去哪儿打！”
陈理转过去不理他，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最后陈理到图书馆的时候宋昭远都还没下车。
陈理到的时候赵凡稚也刚到，两个人刚好在图书馆门前碰到了，看到陈理从车上下来，赵凡稚没忍住车里一瞥，看到宋昭远拉着老长一张脸瞪过来。
赵凡稚毫不犹豫瞪了回去。
“怎么了？”陈理朝她走过去。
赵凡稚问：“他还特地送你来啊？”
“没有，他要去打球，顺路一起来的。”
赵凡稚笑一下，陈理不懂什么意思，说走吧。
两个人一共带了三科不同科目的试卷，把几个题型重点挑出来做了一遍。解题思路大同小异，但陈理的步骤总是更简洁一些。
赵凡稚盯着他写在纸上的几个步骤，说陈理，你真的很聪明。
陈理有些扭捏地笑，说你也很聪明，毕竟赵凡稚稳居年级第一，从她初一保持到了现在。
虽然赵凡稚更喜欢化学，自己最喜欢物理，但是陈理还是很喜欢和她探讨题目，赵凡稚总是很轻易地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前十几年的人生中，陈理还从来没碰上和自己说这么多话的人，也许这就是陈芷涵说的以后会碰到志同道合的朋友的感受，他第一次产生强烈的想要交流的欲望。
赵凡稚听得很认真，半个小时后赵凡稚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过来。
宋昭远进到图书馆交流区的时候，陈理还坐在桌前，手伤拿着笔写得不停，赵凡稚在对面看得很专注。
他凑近的时候，看到陈理的草稿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母，他勉强辨认出来是公式。赵凡稚先回过神来看他，没说话，陈理却像是完全没发觉。
“还没写完吗？”宋昭远出声发问，陈理像是被吓一跳，肩膀一耸，手里的笔掉到桌下。
赵凡稚不爽地说：“你吓唬他干什么？”
“我这不是正常说话？哪里吓唬他了？”
赵凡稚呵呵笑两声，说没事凑那么近干什么。
差点跳出来的心脏被陈理塞回原位，他把手上的草稿纸递给赵凡稚，又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笔，对宋昭远说写完了。
赵凡稚翻开手上的书本，大致扫了两眼，“结果是对的，而且你还顺带推导出了公式。”
陈理眼前一亮，从赵凡稚手里接回草稿纸和书本，比对起来。
宋昭远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被打开的书本上，什么什么二象性什么什么跃迁，一看就不是高中课本上的知识。
“看得懂吗你？”赵凡稚嘲弄地对他说。
宋昭远很想反驳，但确实看不懂，他撇撇嘴，理直气壮地回应：“看不懂！”
“没关系，很少能有人看懂。”陈理站起来安慰他，又问：“你不打球了吗？”
“打完了。回家了。”
陈理跟赵凡稚道别，说下次还要和她一起出来。
回家的时候，陈理脚步明显轻快得多，好像来时那点情绪全都消散了。
宋昭远说：“有这么开心吗？”
陈理说嗯，又点点头，“很开心。赵凡稚说去竞赛会让我更开心，因为能碰到很多和我相似的人，也许我会和他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什么叫和你相似的人？”
“就是和我一样聪明的人。”
宋昭远睨了他一眼没接话，陈理仍沉浸在这自顾自的愉悦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