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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桃花酥(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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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的时候,宋云遏确实从不吃羊肉。

为了清帝的康健,宫廷御膳通常不会对羊肉做太多的处理。膻味太重,肉太厚实,羊皮未除,宋云遏实在是很难下嘴。

去北漠后,那儿整日是烈酒熏肉,宋云遏两样都沾不得,没过半月就瘦了好些。幸得北漠的摊饼做的又香又脆,他自此便喜上此物,桃花酥吃不到,摊饼加上北漠特有的香料佐伴,倒也是不错。

“那你,”谢玉敲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想,“是从……何时起,才开始吃的?”

“从……”宋云遏眉目淡淡,指尖点了点阿通的额头,却只是摇摇头,温柔沉默。

或许,应当是从那烈火烧天的战乱开始吧。

那一日,天地震荡间,昏暗天色里箭矢纷飞,永安军退回城中,刀刃舔血后的北漠伤亡惨重,遍地是哀嚎,已无人在意谁是谁,谁又该得何种特殊待遇。

好像便是那刻,宋云遏卸下重重的盔甲,兜鍪抱手,顶上红缨在春风中摆荡。是一只手,枯槁龟裂,甲缝填着淤泥,拉住了那红缨。

宋云遏脚一顿,停下,欲扶起这位摔倒的老者。

哪知对方却是没有起身,异域面孔上写满宋云遏看不清的情绪,他只能蹲下,试图用学会不久的蹩脚的北疆族语同他交流。

老人家断了一条腿。

人是有些糊涂的,宋云遏把耳朵紧紧贴近他嘟囔的嘴边,却只能隐约听见“英雄”“谢谢”这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他说完了,忽而掀开外衫,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那发黄的内衫里掏出一块崭新的棉布——

宋云遏闻见了一股熟悉的油与香料的味道。

老者打开棉布,露出内里烤得焦黄香脆的羊排骨。

后来,林空告诉他,倘若那天他按时去城楼上勘察,那儿被埋了火药——

他怕是就要永远葬身在北漠的沙土间。

那份羊排骨适时止住了某种预兆。

从北漠离开之后,一路漂泊辛劳,宋云遏从某天便发现,自己好像不抗拒这种美食了。

他的骨血里早已融入了北漠的烙痕。

宋云遏回过神,身旁的小孩正在发愣,谢玉敲也是不知为何,看着他身后侧,模样恍惚。

“怎么了?”他问,转头看了一眼。

却只见狼吞虎咽的矿匠,还有一些来看夫婿的妇人家。

“没有,”谢玉敲轻笑一声,“我应该是看错了,不可能的。”

她朝着宋云遏了然笑笑,没有追问他的忽然沉默,只是自然地转向阿通,问道:“对了阿通,你到底为什么要到这围城来?”

阿通少年老成般叹了口气,“我看见我姨母了。”

“姨母?”

“嗯!”阿通半是开心半是怅然道,“是我母亲的亲妹妹。”

“你母亲是桐安人?”谢玉敲问。

“这也是巧了,”阿通说,“从前我只知道母亲是江南人,但这江南水乡县城就足足有三十一个,我和青冥大哥他们走了好些个,也没能打听到我母亲家族的消息。”

“我们是有事情才来的桐安,”阿通挠了挠头,“我昨日早晨也就是出去碰运气,”说到这他脸上漫上惊喜的神色,“你们猜怎么着?我竟在知府门口遇见了一位和我母亲长得极像的的妇人。”

谢玉敲不解,“那你这就确定这是你姨母了?”

“自是没有。”阿通手插起腰,挺直了肩膀,“我这么聪明,当然是先问旁边玩蹴鞠的小伙伴啦!他们告诉我,这妇人是知县的妾室,之前是桐安县下边稻乡里正的女儿。”

他说着便有些激动,正想站起身,被宋云遏一把按住,“不要讲那么大声。”

“哦。”阿通吐了吐舌头,“你们不知道吧?小孩也很爱讲闲话的,他们还告诉我,这女妇名叫江如,上有一位姐姐,曾为绣娘,后随商贾远嫁北疆。”

阿通敛眸,拳头紧握,“绣娘名叫江音,确是我阿娘的名字。确定了七八分后,我便去寻那位妇人了。”他脸颊微微发红,“她瞧见我,很是惊喜,还带我进了知县府吃了顿饭。”

“这些,”宋云遏脸色算不得好,“你竟都没跟我们讲?”

“因为、因为,”阿通结巴应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谢玉敲安抚地握住他的手,“你别急,慢慢讲。”

阿通沉下气,继续道:“我只是稍稍上去同她说了会话,而且都是那些多数人知道的事情,她便信了我是江音的儿子,对我也是极为热情友好。”

“饭后,她又同我说,她家老爷有一处特别好的园林,那里有很多和我年纪相仿的伙伴——最重要的是,北漠十一城被尽数屠城后,家里便给母亲立了乡碑,也在那里。但要我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

宋云遏握住阿通另一只手,松开了他的拳,“围城。”

“嗯,我半信半疑,也没告诉她家里有你们,只说和几个逃难的大哥路上遇到,结伴而行。”阿通笑了,“然后她跟哄小孩似的同我讲,那她便晚一些再来找我,因为那处很隐秘,老爷不想让外人知道——这话一出,我就知道有问题了。”

宋云遏闻言脸却是更黑了,“知道有问题,还自己迎头就来,比胡数剌还要莽,你是跟着我们太久,忘了自己今年年岁几何了?”

宋云遏从未用过这种语气同自己讲话,阿通一时有些急了,挣脱开他的手,“还不是因为你!”他看了眼谢玉敲,“林哥他们说,京都来的那位,”他又左右瞧了瞧,声音压成气音,“是你的旧情人,你为了她茶不思饭不香的。”

“而且我怕你们一加入,姨母生疑了,我连母亲的坟碑都看不到,怎么办?”

谢玉敲知道此时不该乐,但听见阿通稚嫩的声音铿锵有力地说着这些话,她差点压不住嘴角。

宋云遏深深看了她一眼。

“当然了,我、我不是不信你,青冥大哥。”阿通察觉此话歧义,着急解释道,“是小胡哥他们。”

宋云遏算是听明白了,“你就是平日里我们被我们惯得无法无天了,这种事情也敢独自行动。”

说着他扬起手。

阿通灵巧地闪躲开,在看见宋云遏的脸色时却是讪讪一笑,又把头伸了回去。他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犯了错,不仅枉费了三位哥哥的好意,还让他们同样跟自己陷入这个糟糕的境地里。

哪知宋云遏却只是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脑袋上,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下来:“那你可找到你母亲的衣冠冢了吗?”

“没有。”阿通失落地摇摇头,“但我能确定,那个妇人,确是我姨母,只是,”阿通又有些想不明白,“青冥大哥,你说我姨母她,是不是记恨我阿娘,不然她为何要害我?”

“不是。”宋云遏斟酌,找了个阿通最舒心的解释,“你应该这么想,或许只是因为,你姨母所嫁非人,因而有些事情,并非出自她的本心。”

“嗯!”阿通对宋云遏极为信任,瞬间便接受了这个理由,他又握住宋云遏的指尖,“大哥,你不怨我啦?”

宋云遏嘴唇微抿,“不怨,我们只是担心你。”

阿通向来性格执拗,从他非要跟着他们闯荡江湖时他就知道了。这个小孩聪慧、重情义,他说要到江南看看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就一定会来。

谢玉敲听了许久,瞥见有矿匠已经迅速吃完起身,她忽然又想起来,问阿通:“你刚刚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凉亭后?”

“我偷跑出来的。”阿通眨眨眼。

“那你在树丛那干嘛?”谢玉敲不解。

阿通道:“我发现那很奇怪!”

“那里有一片好大的梅花林!”他比划着,“最怪异的是,那林子里竟然有好多个水井!”

“而且都是枯井,里面没有水的,就只有一个有。”

谢玉敲扬了扬眉,“大概有几个?”

阿通想了半晌,“八个。”

“那是哪个有水?”宋云遏追问。

“好像是下方。”阿通点了点下巴,“对,是左下方那个!其他里面全是枯叶子。”

“有点意思,得找个机会去看看了。”谢玉敲伸展了一下胳膊,“还有,我知道周知县偷偷运的是何物了。”

宋云遏嘴角一勾,“火药。”

“估摸数量不会很少……”谢玉敲话正巧说一半,刚刚提着食盒走过的守卫提着空了的木盒返回。

宋云遏紧忙止住话口,“长话短说吧,想想还有什么需要问阿通的吗?我俩的事情等今晚回房再说。”

谢玉敲噎住,“回房?”

“你忘了?”宋云遏似笑非笑,“咱俩可是以夫妻身份进来的,肯定会被安排同房。”

“何况,”他桃花眼里波光流转,散的是谢玉敲看不懂的神色,语气却是莫名勾人,“何况,他们可是还要我们生孩子呢。”

谢玉敲被梗得一口气差点没能上来。

“谁要跟你生孩子了!”她愠怒,脸颊却是春色盈盈,看起来更像是羞愤,“你别忘了,你姓谢。”

哪知这人这些年不知去哪里练就了一身的厚皮,竟是顺着话茬,轻轻地笑了,“都行,只要孩子的母亲高兴,随母姓便随母姓。”

他身上有漫漫桃花香压来,沉住谢玉敲的心,“当然了,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改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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