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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莲子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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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有歌女婉转清丽的歌声绕过云水间,桃花丛过处,春坊酒楼上人声鼎沸。

谢玉敲从宋云遏怀里退出,原本舒展的秀眉又再次皱起,她耳朵动了动,问宋云遏:“你有没有听见?”

是那耳熟的箫声,在一片春光内,泠泠竹音泛泛,一首《清江引》,在吹奏的乐师下,飘浮沉沉,谢玉敲脸色也跟着越来越沉。

“应当是他了。”宋云遏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抚的拍了怕她掌背,“要去找吗?”

谢玉敲嘴角一勾,“这是自然。”

所谓故人就别,自当来逢。何况此人,从她入桐安的那一夜开始,便做局引了她和宋云遏相见,如今又像鬼魅似的出现在他们周围,谢玉敲肯定要去会一会。

但——

谢玉敲说是要找,却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和宋云遏并肩站在船舷边的姿势,循着箫声喊:“前辈!”

箫声停了,微风过处,一片寂静。

谢玉敲面上带了点笑,又喊:“赤衣客前辈!”

依旧一片寂静。

谢玉敲便换了个称呼,喊:“周伯!”

这时,还是同样的方位,响起来一阵琴声,竟是《十面埋伏》!古琴声铮铮,穿梭在群客嚷声之间,犹如万马呼啸。那一刹,宋云遏竟恍惚回到了北漠杀敌的那日,他的心不自觉跟着琴声涌出一股热血与冲动——

倘若此生还可着戎装,金戈铁马弯弓射日,那他一定——

琴声却骤然停了,停在了最为狂烈的那一瞬间。宋云遏只觉着意犹未尽,他转头看谢玉敲一眼,她也是满脸染红,气息起伏着,俨然也是处在激动之中。

“周伯让我们去找他!”谢玉敲笑容更亮了些,“他就在春坊酒楼上。”

“只是,”她犹豫,听着再次响起的琴声,断断续续的,“我那晚曾在酒楼之上,上面雅间可多。”

宋云遏不解,问:“那他这是要我们去酒楼上找?”

谢玉敲笑颜上漫起一丝无奈,“从前周伯在相府就是这种脾性,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整日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就好跟我玩音律。”

“不过——”谢玉敲声音又亮了几分,特意提高了音量,“这么多年了,周伯现在应该是老顽童的年纪了吧。”

琴音瞬间乱了拍子。

“既如此,那便走罢。”宋云遏也跟着轻笑,拢着谢玉敲的腰,足尖一点,两人身影瞬间消失在流水之上,只余孤舟一片,载着漫漫桃色向前而去。

但到了酒楼,宋云遏方知人并不好找。

先前,周伯是为了吸引他们过来,特意使了内力,让琴声到他们面前。但到了酒楼之上,歌女乐声,杯盏击著声却是混成一片,琴音便跟着隐了去。

谢玉敲却是成竹在胸,细细动耳听了好一阵,说:“这是林钟调,慢三弦,然后是——商调,紧二五七弦。”

她牵紧了宋云遏的手,“三楼,雅间牌号二五七,没什么难处,知道规律,便是耍着玩。”

宋云遏失笑,跟着她走到门前。

琴声却早已经停了,面前的雅间内静悄悄的,谢玉敲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和宋云遏牵着的手心全是细密的汗。

毕竟是十一年未见的旧识——

武康十五年,清帝染病,宰相谢西山暴毙天牢,相府被下令诛族,最后,相府内三百六十一人,葬了三百五十八具尸身。

除了谢玉敲和蕙姨,余下那人,便是当年还是相府乐师的周顾。

其实跑了个乐师原本算不上要紧事,但这么多年来,周顾却始终是朱璘最深的那针心间刺。原因无他,周顾出逃,带走了一把琴,和一幅图。

他的武功师从谢西山,算是上乘,琴便是他的武器,带走无可厚非。真正令朱璘困苦的,其实是那幅画。

画出自报恩寺的义净僧师,为前朝所作,画上是一座密闭的丛林,林间山水交融,看似融洽,实则诡异异常。

画里面其实暗藏玄机。

消息也不知道是从何处传出来的,好像是周顾逃走后没多久,坊间便开始有言,此画中藏着一块玉玺,是前朝梁帝遗物,可以彻底的号召武康全军和江湖会,是真正的帝王象征。

朱璘记得,早年间和谢西山、清帝闯荡江湖之时,就曾听过此玉玺。但彼时梁帝已薨,玉玺最终下落不明。谁知,其竟会在朝野动荡、他坐上相位这如此重要之时,有了新的消息。

朱嶙的野心自是不忍他错过。

后半年,江湖便常有传闻,民间出现一杀人如麻的疯魔,每次出现,身后都会背着一琴,琴喂血,骨做刃,然后煮酒和歌。

怎知半年后,该疯魔却突然隐匿于坊间,再寻不见踪迹。可江湖纷乱却没有因此而平静,因为朱嶙铁了心认定此人便是那从相府逃出的周顾,对他百般追杀。直到不知哪一年,江湖上杀人如魔的恶鬼终于成了朱嶙的刀下亡魂,可随着琴魔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幅画,以及那块玉玺。

但没有人死心。

至少此后这些年,总有人闻风而动,只为寻玉玺,寻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元宁帝便是其中一位。

彼时,谢玉敲还在雀台司审理要件,却被元宁帝紧急召见。

六年过去,当年孱弱温吞的皇子,终究也被沥成了那王权的剑,他眉眼不似从前那般怯懦,看着谢玉敲时,她已经不会再将他和宋云遏的眼睛错认。

宋云遏的眼永远是清亮的,向着光的。

元宁帝说,昨日他偶得一秘闻,说是江湖会出现了一位名为赤衣客的江湖客,在江南桐安一带出没,武功路数和当年的周顾很像。

朱璘尚未得此消息,他要谢玉敲以监察漕运之名,暗中替他找此人,顺便探寻玉玺下落。

未曾想,谢玉敲这前脚刚到,这赤衣客便点了临灯仙,像是故意要暴露踪迹似的,还把她和宋云遏引得相见。

谢玉敲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正如相遇那日同林空所说的,此局既开,那便说明周伯那边有了进展,他们这些年的蛰伏也就算有所成效。

这般想着,谢玉敲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雅间的门。

里面真的很静,虽是白日,此间却朝南,光线异常昏暗。没有火烛,没有呼吸声,俨然就是一间空房。

她有些纳闷,和宋云遏对了一眼,想仔细搜寻一下房间,这时,屋外却有人声靠近。

她一慌,紧忙拉着宋云遏上了屋梁上,敛了鼻息,便看见有人推开了雅间的门,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气。

借着屋外的点点亮光,谢玉敲看清了来人。

一男一女,看起来正是大好年华,皆喝得醉醺醺的,互相搀扶着进的这间房。

谢玉敲心道不好。

她如今已不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对男女之事自是懂得些许,这对年轻男女的模样,一看就不准备干人事。

可——

她看了眼这雅间,心里有千万只呼啸的马跑过。

可这地方是酒楼,又不是那醉红楼,床都没有,何况此时还是青天白日……

怔愣之间,那女娘的外衫已经被脱下,男人发红的脸正亲昵地蹭着她的脖颈,再往下,往下,水声、呢喃声越发旁若无人。

谢玉敲脸烧得通红,她是看过春宫图,可这种活春宫,还真的是第一回瞧见。她下意识地侧过脸,看着呼吸微乱的宋云遏,却见他早已满脸通红地闭上了眼,颤动的睫毛透出他极为紧张的神情。

虽是闭着眼,可耳朵却捂不住。

宋云遏笼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指腹压得发白。

半个时辰前,他与谢玉敲才互相表明心迹,他终于可以明晃晃地把她放在心尖,怎知才过了没一会,两人便撞上这等事。

何况谢玉敲此时还窝在他的手肘旁边,发间的馨香扰得他神思迷离,头晕目眩。

他耳根发麻,整个人都混沌了起来。

然后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

宋云遏睁眼,对上谢玉敲的。

她已经恢复了冷静,嘴张了张,做了个口型,又指了指一旁半开的窗牖。

宋云遏这才晃神,点点头,两人便极为默契地运功,一前一后而不带声色地从窗边翻了出去。

却不曾想,落地之处的对面,便是那一夜相望的阁楼。而今,一位胡须半白的琴者,一身白色散袍,半束着发,正瘫卧于琴前,姿态慵懒,却是满脸笑容。

“来啦!”他呵呵笑着,看着已经近至眼前的谢玉敲和宋云遏,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比预计的要慢,小敲,功力退步啦?”

“周伯!”谢玉敲却是瞬间红了眼眶,顾不得其他,她直接扑进他怀里,“周伯,我好想你。”

于谢玉敲而言,时隔十一年,再见到周顾,是一种不敢见,又不敢相信的感觉。当年相府逢难,身旁那些看着她从小长大的亲人尽数被残忍杀害,她怕过,念过,却是从未期盼过。

期盼过有朝一日,她还能再见到当年相府的家人。

周伯也跟着红了眼眶,他轻轻拍了拍谢玉敲的背,“抱歉,走了这么多年,也没给你送个信什么的。”

谢玉敲摇头,哽咽着。

又听见周顾一声长叹,话却飘飘洒洒扬在天地之间,像是同谁说的:“咱家小姑娘,如今也算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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