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早起，季盈稚在被绿赢喊醒时还有几分茫然。

绿赢看着姑娘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又不动了，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姑娘，可耽误不得了，辰时就要到敬山草堂，若是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绿赢耐心地劝着。

迟到就迟到了吧，府里没有正经长辈在的人无所畏惧......大不了就被退学，岂不是更自在。

虽然脑子里尽是这些丧气的想法，季盈稚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了，绿赢已替她准备好了衣物与洗漱用品。

季盈稚穿着米绸色素面褶裙和同色对襟上衣，再搭上杏子黄软缎云纹褙子。绿赢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正要往上再配一支的鎏金银底双蝶步摇，季盈稚摇了摇头拒绝了。

看了眼展开的首饰盒，季盈稚随意道：“换两朵绢花就好。”尚在孝期，她看着这些光华熠熠的首饰只觉得无趣。

敬山草堂离三房不算远，虽然有些起迟了，季盈稚还是在辰时之前将将赶到。

先生还未到，姑娘们或是两两三三坐着说笑聊天，或是在座位上拿着书温习。季盈稚一到，大房的六姑娘徐苗、八姑娘徐芙抬头看一眼就略过去，继续凑一起小声地说这话。二房的三姑娘徐珮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连头也不抬，倒是四姑娘徐琼对她微笑着颌首，季盈稚便也回了一礼。

季盈稚扫了一眼，徐珍也还未到，还有一个看着眼生的姑娘，并非昨日拜见时见过的，不知是高家表姑娘还是族里的堂姑娘。

上课的时间已到，有小丫鬟敲响了室内特意放置的小钟，一个中年文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也不多说几句话，对学堂内多了一个生面孔、又少了几个熟面孔的事情熟视无睹，翻开书便开讲。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这句作何解？王圣人有言......”

原来还在读《大学》，季盈稚翻翻箐衣抱着的书箱，找出书来。

先生自顾自讲着课，徐府几位姑娘却开始窃窃私语，徐琼望了眼几个空位置，招呼了贴身的丫鬟过来悄悄交代了几句。

季盈稚也不看书，四处环视看着这些动作，颇觉有趣。看来，即便是这学堂规矩松散，没有准允便不来上课的情况也不多见。徐琼都急得遣人去找了。

一页书还未翻过，徐珍带着七姑娘徐琏，并几个眼生的姑娘匆匆赶来，先给先生致歉。先生不在意地点了下头，继续讲学。

徐珍在徐琼身旁落座，季盈稚距离较近，正好能听到徐琼扯着徐珍的衣袖问她：“高家表妹呢？”

徐珍扯回衣袖，佯作不解地说：“高家表姐为什么没来你问我做甚，你自己去问她呀。”

徐琼还想说什么，到底顾忌着先生在上头，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季盈稚没了热闹看，觉得有些可惜。先生讲的内容她也听不进去，不知不觉间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被叫醒时，季盈稚还有些迷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徐珍捂着嘴笑她，她才恍然记起这是还在学塾里呢。

“季姐姐，你真是胆子大，我都不敢在课堂上睡着呢。虽然先生一贯不理会这些，可是有人......”徐珍悄悄往旁边徐琼方向使了个眼色，“......会去给太太告状的。”

季盈稚漫不经心地说：“随意吧。”就当她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小辈吧，最好从此不再管束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性情对了徐珍的胃口，她热情地邀约季盈稚去她那里坐坐，语气较前两日的客气更多了几分真诚。“季姐姐，几位堂姐也要一起去我那玩，你也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季盈稚略微有些迟疑。

徐珍却是个很自来熟的姑娘，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季盈稚无奈答应了。

徐珍的几位堂姐，并非大房二房的几位姑娘，而是来家塾上课的远房堂亲，也不过是大她一两岁的小姑娘，都是爱玩乐的性子。几人一起在二房用完午膳，窝在徐珍的小屋一起打双陆，徐珍不慎输了几场，气急败坏地喊道：“不玩了不玩了，我要去花园里透透气。”

“季姐姐，”徐珍又拉着季盈稚一起，“你陪我一起去园子里瞧瞧。”

季盈稚本也对双陆没什么兴趣，便随她离开了。

这时候，太阳不似午间热晒，却还晃得眼睛难受。徐珍以手遮脸，拉着季盈稚跑到园子假山上的凉亭。

徐府老太公偏爱阔朗大气的风格，这假山造得也是层叠高耸，凉亭所在是徐府内地处较高的地方了，放眼望去，低处尽收眼底。不过视角所限，能望见的也就四房部分院落而已。

季盈稚坐在石凳上，静静看着远处，享受难得的静谧时光。

“季姐姐，季姐姐！”徐珍突然喊着她，手指远处：“你看那里。”

季盈稚顺着方向望去，是一个妙龄少女，领着几个丫鬟仆妇正从垂花门离开，渐渐远去。

“这就是高家表姑娘。”徐珍笑吟吟地解释：“早上不曾得见，我便指给你看看，免得下次见面不相识。她这个人，可小心眼了。你不识她，她便要当你看轻她，将来找着机会就要给你苦头吃。”

季盈稚不解：“我不曾见过她，不认识她不是常理吗，怎么还要记恨我？”

徐珍悠悠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我是个爱忘事的，早不记得娘亲提起过四房接来了表姑娘，她去我娘亲处拜见的时候，我便问了句‘这是我哪个姐姐？’，就这么句话得罪了她。

“她在府里行事人人称道，我娘亲，各位婶婶，几位太太都很喜欢她，唯独不给我好脸色。”

季盈稚惊讶，就因为初见时的小小不顺，两人便不和到现在？

“能住在一个府里，一起读书，一起玩乐，也是难得的缘分，何必斤斤计较。”

徐珍哂笑，“不提了，不提了，我们聊聊其他的。”

本来好好的大晴天，不知怎么又下起了小雨，两人也没聊多久，趁着雨还没下大都赶紧回去了。

“荀地真是多雨，说下就下。”绿赢心疼地为姑娘擦拭略微湿掉的头发，又命厨下烧来热水，为姑娘准备洗浴。“姑娘，下次遇上下雨，可不能这么跑回来了。”

“好啦，”季盈稚乖顺地答应了，“本以为只是小雨，没想到后面越下越大。”

“再小的雨您也淋不得。”绿赢正色道：“您忘了去年，也是淋了点小雨，却病了快一个月的事情吗？”

季盈稚也想起来了，那段时间每天躺在床上都不好过，还连累父亲母亲为她担心，想到这她也有点后悔了。“自然没忘。是我今天玩得开心疏忽了......”

绿赢还要再劝，王妈妈及时端来了煮好的姜茶，季盈稚赶紧喝起了姜茶。绿赢只好住了嘴，她自小养成了习惯，姑娘吃喝的时候不在她身边唠叨她，以免咳呛到。

没关系，这放了大的，还有小的。

绿赢去寻箐衣，小声地教训她：“箐衣，你怎么能让姑娘淋着雨回来？”

箐衣也怕绿赢这小管家，嗫嚅地道：“我听姑娘的呀......”

“可在姑娘这，关乎身体康健的问题都不能轻忽......姑娘有时候难免有疏忽，或是一时冲动......只有你一人随侍的时候，你当然应该尽到提醒规劝之责，姑娘听不听是一回事，你劝不劝是另一回事。而且姑娘虽然素有威严，但却晓得好歹，能听得进劝告。若是你连这点责任都尽不到，只是个说一步做一事的提线木偶，姑娘要你做甚？”

箐衣虽然一身武力，对一脸严厉的绿赢却是怵得慌，听了这番教训也不敢不服，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季盈稚被贴身丫鬟唠叨了一番，丢了些面，但一回来就热水姜茶伺候着，晚上又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身边人也跟着松一口气。

没想到身体较虚的季盈稚第二天健康地去上课了，看着活泼康健的徐珍却缺席了。

季盈稚担心是她淋雨生了病，难得主动向人搭话。其余人都不熟悉......她便只好问昨天说过几句话的堂姑娘们。

“虽然对外说是生病了，也是以这个由头请的假，不过珍姐儿其实是为了昨日迟到的事情被冯三奶奶禁足了。”堂姑娘，名叫徐子衿，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左侧正安静读书的徐琼。

“若不是有人多嘴，三婶娘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真是晦气。”旁边的人忙扯了扯徐子衿的衣服，“你小声点。”

“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就是改不了庶出子谄媚的本性，整日里在太太奶奶身边溜须拍马，还盯着珍姐儿，纠到她一点错就赶紧跑去太太奶奶那告状......二太太还夸她是珍姐儿的好姐妹，我看是仇人还差不多。”

徐子衿看样子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在徐府的地界，数落着徐府嫡脉的四姑娘，一点都不怵她。

季盈稚看向徐琼，虽然这距离肯定听到了，但仍然一脸淡定，好似没听见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凉得我心里发慌......有没有人能留个评论＝ ＝顺便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