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大音乐学院，正门。
一入校内，入目便是浩浩荡荡，各专业的新生报到处。
红火的横幅，临时搭建的遮阳篷，几张课桌拼成的登记台，三五成群的学生志愿者，拖拉着行李的一众新生和家长……
林安可牵着沈轻舟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人群中，宛如两个闪闪发光的显眼包。
人群中，隐约响起窸窸窣窣低语——
“哇，好帅，好可爱啊！”
“哎，长得倒是都挺好的，可惜啊……”
“报道就有cp嗑，不愧是我看中的大学啊，爱了爱了……”
“这大庭广众的，两个男生手牵手的，也太奇怪了吧。”
“男生怎么啦，就许你们女生牵手，咱好哥们怎么就不可以……”
“啊呀，现在怎么什么人都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儿子啊，你可千万别学这些不三不四的……”
穿梭在人群中，喧闹的声音掩去了诸多流言蜚语。
林安可是个神经大条的，自然注意不到周围人或探寻或隐晦或鄙夷或兴奋的……诸多目光。
他蹦蹦跳跳，风风火火地牵着沈轻舟的手，满场乱窜。
“哇，沈轻舟，快看，会喷水的喷泉，超大的呢！”
“哇，沈轻舟，好多的专业啊，竟然还有音乐人工智能与音乐信息技术这样的专业，好神奇哦！”
“哇，沈轻舟，快看，那个图书馆好像一个倒扣的大铁锅！”
“哇，沈轻舟，你看那儿……”
人刘姥姥进大观园，估计都没他这么大惊小怪。
沈轻舟一边无奈，一边又纵容地由着他毫无目的地瞎逛。至于报到登记的事儿，某人估计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十点十六分。
沈轻舟扫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慢慢地走，慢慢地看。
或许直接在学校食堂吃个午饭，下午继续手牵手，欣赏一下校园风光？
就当是牵过手，走过校园，约过会了。
“沈轻舟，沈轻舟！”
“嗯？”
“你快看前面，那儿是不是我们作曲系的摊位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嗯，确实是作曲系的。”沈轻舟顿了顿，“你要先过去登记，还是再逛逛？”
“啊？”林安可侧目，一脸诧异，“沈轻舟，你是昨晚上没睡好呢？还是昨天坐车坐晕了？”
他举起两人相交的手，示意对方看腕上的手表，“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咱们Z大还没去呢，你还逛？”
林安可一脸“你这小破孩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
“真是的，逛什么逛啊，正经事儿都没做，整天就知道逛逛逛！”说着，他自个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似突然触发了笑点开关，笑得那叫一个起劲。
沈轻舟摇头轻笑：“你说你，学什么不好，非学贺姨说话。小心哪天她知道了，又收拾你。”
贺姨——贺晓，林安可的亲妈，一位极具权威性的老母亲。
林安可鼓脸，瘪嘴，停了笑。
“哼，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我跟你说哦，你要是敢找我妈告状，我、我就……”
“你就……？”
“我就……我就找孙姨告你黑状，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能把“告黑状”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沈轻舟到底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沈、轻、舟！”
这下可好，少年一跺脚，又炸毛了。
沈轻舟连忙收敛了笑意，哄道：“好，我的错！”
有错没错先认错。
从幼儿园到如今，数十年的陪伴，在相处磨合的过程中，人总会生出一些近乎本能的行为或习惯。
有些行为或习惯无伤大雅，但有些……长大后却需要更合适的身份或立场。
这几年，沈轻舟其实一直都在尝试戒掉自己的某些过于亲昵的行为和习惯。
但数十年积累下来的“肌肉记忆”总会先于大脑做出“指令”。
譬如，当下——
在开口哄人的同时，纤长的手指已穿过乌黑的发丝，掠过白皙的脸颊，轻抚少年如玉的后脖颈。
肌肤相触，两个高低不同的体温在相交的刹那本该有异样的排斥，特别是脸颊、耳朵、脖颈这样敏感的地方。
然而，无论是伸手安抚的人，还是被安抚的人，竟无人察觉其中的异样，也无人生出排斥的情绪。
理所当然，习以为常。
像是温水里的两只青蛙，在水沸腾前，谁都无法感知温度的变化。
或许其中一只已察觉到了“水温”的不对劲，但在温水里待久了，再理智清醒的“青蛙”都难免心怀侥幸——总觉得自己能在水完全沸腾前及时作出调整，跳出水面。
“侥幸”是一种极其不理智的心态，它本不该出现在沈轻舟的字典里。
但，他始终都是他的“原则之外”。
“好，是我的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晚上……我们做糖醋排骨？”
最是人间温柔客，嘴角含笑，眼中唯见一人一柔情。
可惜，他眼中倒映出的“那一人”却只听得到——
糖醋排骨！
“啊呀，看你认错这么积极的份上，我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吧！”
林安乐抬了抬下巴，很是傲娇地表示：“咳咳，当然，那什么糖醋排骨啊，也是可以的。那啥，再配个三鲜菌菇汤，清蒸鲈鱼片什么的，也就凑合凑合吃吧。”
得寸进尺，有恃无恐。
“行，糖醋排骨，三鲜菌菇汤，清蒸鲈鱼片。”沈轻舟回过神，默然缩回了手。
指尖余温，令人流连。
但——
越界了。
手指轻捏，克制而隐忍。
面上，沈轻舟如常地笑着：“行，我的林大少啊，咱们还是赶紧做好登记，早点去超市买你的‘凑合凑合’吧。”
*** ***
Z大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新生报到处。
“啊啊啊啊，孙笑笑，孙笑笑，快点起来啊，三次元现场版的温柔帅气攻×猫系可爱娇气受啊啊啊啊……”
一位高马尾的女孩正使劲地摇着另一位趴在桌上打瞌睡的短发少女，并克制着声量，低吼着：“孙笑笑，孙笑笑——”
“王、薇！”瞌睡中的孙笑笑被摇得头昏眼花，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王薇，你给我放手！”
“啊呀，你终于醒啦！”
孙笑笑黑脸，“再不醒，我就要……”
不等她说完——
“快、快看前方十米处！”
王薇握紧了拳头，难掩激动地颤抖道：“温柔帅气攻和猫系可爱娇气受啊，啊呦喂，现实版的‘你在闹，他在笑’，啊喂我要死了！”
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激动地扯着自家好姐妹的手臂，疯狂摇摆，努力压制不断飙升的音量，但那过于兴奋的模样还是引得同一摊位的志愿者频频侧目。
好在，这会儿正有几名新生忙着登记、询问住宿、军训等诸多事宜。
“咳咳，别管她，她就是……开学嘛，刚刚收到家里人发来的零花钱，暂时性暴富，有点儿过于兴奋了。”孙笑笑帮着掩饰道。
众人闻言，皆是“原来如此”。
危机解除，孙笑笑凶眼瞪王薇，“你给我低调点！”她低着声量，咬牙切齿地提醒，“形象啊，形象，我作曲系的形象啊！”
王薇连忙捂嘴，但还是捧脸做花痴，满眼的星星，“哇喔，摸头杀啊有木有，又无奈又纵容的微笑有木有，满眼溺爱啊有木有……”
“姓王的，你好烦呢！”孙笑笑揉了揉眉心，“真是的，磕什么真人啊，真人再好看，能比得上三次元……元的……哇哦～”
她顺着好友的视线看去，正好瞧见一个头发略卷的可爱男孩高抬着下巴，一脸傲娇地闹着脾气。
在他对面，一位185+的帅气少年一脸宠溺，满手温柔地揉着可爱男孩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啊，这……这绝美的CP感，简直就是在她的心头上蹦迪。
孙笑笑曾指天发誓：此生唯爱二次元，誓死不磕三次元。如违此誓，就让她注孤生。
注孤生啊，多么美妙的誓言，但！
看着不远处“你在闹，他在笑”的两人，她忽然伸手，握住了王薇的手腕。
王微莫名但戒备，“你干啥？”
“呵、呵、呵！”孙笑笑不答，只咧嘴邪笑。
“咦～”王薇甩了甩手，一脸嫌恶，“你干啥呀，COS反派？”
孙笑笑眯着眼，依旧定定地看着前方，眼神逐渐迷离，“区区注孤生罢了，哪里有CP重要，呵呵——”
王薇白眼一翻，“得，感情不是COS反派，而是本色出演花痴。”
“王薇啊！”孙笑笑突然扭过头，将手用力按在王薇的肩膀上，神色诡异。
王薇陡然一惊，戒备地将自己紧紧抱住——多年姐妹，本能告诉她，孙笑笑这家伙一定没啥好事。
下一刻。
孙笑笑侧过身，背着众人，邪魅狂狷，很是霸道地揽过她的肩膀，“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俩的所有信息！”
王薇嘴角一抽，“你这人设跳得实在是……有那么点变态呀。”但又没忍住追问了一句：“所以，孙总啊，您打算怎么得呀？”
“呵呵呵呵——”
“孙总”邪魅狂狷，露齿一笑，“王秘书，天凉‘王’破不破的，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王秘书”梗了一下，“呃……要不你还是说人话吧。”
“孙总”捏起她的下巴，危险地眯了眯眼，“女人，恭喜你又一次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王薇黑线，“呵呵，倒也不必。”
霸总·孙笑笑继续邪魅狂狷，“薇薇啊，为了姐们的伟大事业，我想你一定不介意牺牲一下自己的美色……”
“美色！”
王薇向后一蹦，脱离“孙总”魔爪，“滚，老娘我人美心善，插足他人感情，套取他人信息这等腌臜的事情——哼，头可破血可流，原则问题不能有！”
她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一脸的“誓死捍卫青白”。
这下轮到孙笑笑嘴角范抽抽了。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呀。”孙笑笑白了她一眼，“我是让你上去搭个讪，装一下谁的爱慕者都可以，只要把其中一位的名字或微信什么的给我要一个过来就可以了。”
临了，她还不忘调侃：“誓死不从王美人！”
这下，可不就尴尬了嘛。
王薇眨了眨眼，“那啥……”
“那啥……”
一个软绵的少年音忽然响起，“学姐啊，请问，你们要假装爱慕者搭讪，要名字、微信什么的‘人’——嘻嘻，是我和我哥们嘛，嗯？”
“嗯”音上扬，轻柔婉转，能绕梁三日。
颜控、声控的王薇、孙笑笑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闪过：人美声美，当真极品。
只是——
两人梗着脖颈，扭过头，木然地对上了那一双圆润清透的眼眸。
“……”。
“梁”真是个好东西，就特别适合她俩当场表演“三尺白绫，悬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