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间，三人开始了这顿暌违四年之久的晚餐。
两锅羊肉片吃完，江夏撂下筷子，“叶棠，你真就这么忙？这几年不回来看看也就算了，连个电话都没时间打，几条信息就给我们打发了？”
叶棠自知错在他，老老实实地等着被她刁难。
江夏反倒对他挑起眉，“你一去就是四年，给没给白白带个嫂子回来？”
叶棠往铜锅里下肥牛，沉默已是答案。
江夏刨根问底，“你也老大不小了，为什么不找？”
叶棠：“忙。”
“忙？你确定？”江夏几句话不离对他的调侃，“说实话，你是怕你女朋友为难你的小雪妹妹？还是担心你的小雪妹妹不认可你女朋友？”
白雪习惯了江夏的不正经，“哥，你别听江夏瞎说。你的女朋友不会差，我没意见。”
江夏故意挑事，“叶棠，你听见了吧。你的小雪妹妹说你找什么样的女朋友她都没意见，你要不要试试给她找一个？”
白雪和叶棠相视一笑，全把江夏的话当玩笑话。
江夏喝一口饮料，“那你好不好奇白白这几年交没交过男朋友？”
她用手去戳白雪的脑袋，“我怀疑她这有问题，二十二了，还没开窍。”
白雪躲着她的手，嘴里咕哝一句：“你哭哭啼啼的时候最开窍。”
江夏耳朵尖，“你说什么？”
白雪改口，“我说我傲世轻物，目无下尘，一般人看不上。”
江夏哼一声，不与她计较，却在她这句话上动起脑筋，“白白，你哥这样的男人，你看得上吗？”
白雪：“我哥是我哥，不存在‘看不看得上’的问题。”
江夏更近一步，“他要不是你哥呢？”
“要是不是我哥……”白雪看着叶棠想，“看得上啊！我哥这么好。我知道你还暗恋过他呢。”
江夏攥起拳头，作势打她，“我暗恋过你！”
白雪偷笑，把涮好的肥牛分给她和叶棠。
说起叶棠在时的那些事，江夏没完没了，“叶棠，你还记得我和白白高三的时候，有个叫‘王龙’的小混混吧？他当时对白白迷恋得不行，天天在校门口堵着，要让白白做他女朋友。你还因为这事来过一次，差点儿就和他打起来了。”
白雪不想江夏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你能不能说说你自己的事？”
江夏故作长辈姿态，“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她接着讲：“后来快高考了，他还让白白别高考了，跟着他。还说生米煮成熟饭，白白就拒绝不了他了，之后你就出国了。我是天天提心吊胆的，就怕他万一哪天堵在校门口，我和白白跑得再快也跑不过他和他那帮兄弟，好在后来没再见他们来过。他在那片挺有名的，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我看八成是犯了事给抓进去了。”
四年时光漫长，隔不开三人手足般的情谊。
两个小时的时间聊了不少，这顿晚饭也快要到了结束的时候。
手机铃声响，白雪从包里拿出手机。
十一位号码显示在屏幕，她看了没有太多表情变化，挂断了电话，倒扣在饭桌上。
叶棠注意到她挂断电话的动作，“是村长吗？”
白雪：“不是。陌生号码，应该是打错了。”
不足一分钟，手机铃声又响。
白雪翻开手机，还是那组十一位号码。
叶棠：“说不定有事。”
白雪不便在他面前再挂断电话，“我去外面接。”
她走出包间，站远一些接起电话，“喂。”
申燃：“在哪？”
白雪听得清楚，却闭口不答。
申燃：“白雪。”
白雪深吸一口气，“在饭馆吃饭。”
从几米远外的包间走出几个男人，勾肩搭背，醉意明显，含糊地说着浑话。
申燃：“在哪？”
同样的两个字，这次的语气却严厉不少。
白雪不得不回话，“我和朋友顺路，我跟她一起回去。”
申燃：“我刚下班。”
拒绝的话就要说出口，白雪却犹豫了。
申燃依然耐心对她，“白雪。”
白雪只好说了，“学院路购物中心的火锅店。”
申燃：“回去坐着，我马上到。”
白雪回到包间，江夏和叶棠已经放下了筷子。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问叶棠：“不吃了吗？没见你吃多少。”
叶棠反而问起她：“你饱了吗？”
白雪点头，“嗯，饱了。”
叶棠：“不早了，走吧。”
“叶棠，今天吃你一顿，下次去我家。”店外，江夏对叶棠诚意邀请，“我妈听说你回来了，让你来家里吃饭。”
叶棠：“你先替我谢谢阿姨，我找时间过去。”
江夏：“行，那就这样，我和白白就回去了。”
叶棠：“我送你们。”
忽然，江夏和叶棠齐齐看着白雪身后的方向。
白雪顺着他们的目光转身，人群走动间明灭可见，有个人笔直向她走来。
江夏立刻看向叶棠，咳一声，低声问白雪：“你让他过来的？”
白雪转过身，叶棠先于她说道：“我送江夏回去。”
江夏有意见，见申燃已经走近，不好开口说话。
白雪考虑片刻，对叶棠点头，“嗯，哥……”
话才说出口，手上的袋子就被来到她身边的申燃拿走了，一句道谢横插进来违和，她说了之后对准叶棠，“哥，你记得休息了就来曙光，奶奶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叶棠：“我会的。”
白雪：“那我就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白雪和申燃坐上车，封闭的车厢让可可香更重。
申燃瞥一眼后座上几盒未开封的巧克力，发动了汽车。
临近晚九点，城区的道路依旧拥堵，随着车子一路向北，路况渐渐畅通。
白雪降下些车窗，深吸一口气，肩膀靠实在椅背。
两人回到曙光时，屋里还亮着几盏灯。
白雪敲响村长的房门，送进了衣服。她确认孩子们都睡了，这才去了厨房。
厨房里，申燃正欲用微波炉加热汤药。
白雪打开冰箱，取出大葱和白菜，清洗之后，在案板上处理。
微波炉叮一声响，申燃取出汤药，再去收拾她用完的厨具。
白雪活动几下脖子，等着水开。她煮了一碗汤面，放在圆桌，喝完汤药，独自离开厨房。
两人先后去洗漱，申燃回到房间时，却没第一时间看到她。
衣柜开着半边门，下面露出一双脚。
他绕过去看，见白雪正坐在衣柜边。她的头发仍是半干，双手捂着耳朵，头埋在膝盖上。
“怎么坐在这？”他蹲下来问。
白雪抬头露出的双眼惊惧，瑟瑟发抖的身体实则没了呼吸。
他扶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反而惊得她夹紧手臂。
“怎么了？”她的脸是冰的，他整理她的头发，右手落下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不认识我了？”
白雪双眼通红，嘴开了又阖，嗓子如被堵住，难发出声音，“我要回去……”
听到的全是她飘摇的气声，申燃问：“你要回哪？”
白雪却怔住，小心翼翼地看着房间，察觉到贴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她拿下来，看这只手，又看他的脸。
她喘出一口气，好像终于活了过来，额头再一次贴着膝盖，后背一下又一下明显起伏。
她渐渐平复，却蓦地松开他的手，攥紧的拳头缩在胸前，声音全都闷在身体里，“关灯。”
申燃的右手从虚握到张开，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他往折叠床的方向看，确定并无绊脚的东西，站起来走向顶灯开关。
他还未走到墙边，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折叠床嘎吱作响。他在关灯之际转身，见白雪已经侧卧着面朝墙。
早上的厨房拥挤，连续几日，申燃都要将加热过的汤药端给白雪，看着她喝完才去上班。
白雪把水杯放回房间，要离开时，手机在写字台上震动。
她打开手机，是叶棠发来了消息。
哥：“中午飞美国。”
白雪：“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哥：“今天休息？”
白雪：“不是，刚好回房间，你的消息就来了。”
哥：“现在应该有年假了吧？”
白雪：“有，五天。”
哥：“早知这样，我决定之前应该问问你。”
白雪：“跟你一起去美国吗？按照你的工作进度，五天够用吗？”
哥：“算上休息日，九天总该够了。”
白雪：“九天？这样其他老师不知道要连续工作多少天了，我可能会引起公愤。”
哥：“满脑子的工作，到了什么时候都一样。”
白雪：“要不你等等我，我收拾行李？”
哥：“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带给你。”
白雪：“没有。江夏应该有，她知道你今天去美国吗？”
哥：“那天打电话她就知道我还会去，当天就把单子列出来了。”
白雪在这边笑，“哪天回来？”
哥：“一周左右，我争取早点。该安检了，晚些聊。”
白雪：“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消息。”
白雪将手机模式调整为响铃，然后扎进了孩子堆里。
电动推子嗡嗡响，她把小凯堵在墙角。小凯仓皇逃跑，不小心摔了一跤，沾了一身的鸡屎，笑得她直不起腰。
她打开一包饼干，一块块分给孩子们，到了小凯面前，把手里这块放进自己嘴里，故意嚼得嘎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