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点都不深刻的考虑，闻觉夏直接来到客房，爬进被窝。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她们要贴在一起才能睡，除非有人不盖。

对她突然夜袭的行为，易行安早有预料。

幼稚，且内心脆弱，害怕下雨天和打雷，一堆buff叠加在一起，最容易组合出极具破碎感的形象。

这样的人往往喜欢从她人身上汲取温暖，寻求陪伴和安慰，跟前作游戏里一位英日混血，性格冷淡孤僻的可攻略女性角色一模一样。

游戏取材于现实，人物设定也是如此。

易行安裹着被子挪向靠墙的一边，强忍打哈欠的冲动。

刚准备跨过清醒和沉睡的边界，房间突然遭到“入侵”，心里只剩下无奈。扰人安睡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认识不到一个星期的上司。

身份差异摆在面前，有苦难言。

“闻总，睡衣派对的时间过了……”

“别装傻。我还没同意跟你分手，现在我们仍然还处于交往状态。”

经过今晚的事，闻觉夏突然改变想法。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她要向易行安索取当年欠下的债务。被抛弃五年，这一千多个难熬的日日夜夜，从未体验过何为恋爱。害得她遭遇空窗期的人，必须尽力偿还这份恋爱的感觉。

还到她满意为止，了却这段孽缘，两人再正式分手。

闻觉夏掀开被子躺下，把刚才想到的还债方式提出。说是提出，那高高在上的口吻更像通知，宛如债主对债务人下达最后通牒。

易行安越听越无语。

“我拒绝。”

“不，你不会拒绝。”

“为什么？”

暗沉的灯光让易行安昏昏欲睡，她终究没忍住打了哈欠。

上司疑似有点无聊，大半夜还来玩恋爱游戏。这也难怪，她总能写出缠绵悱恻的爱情剧本，收割一众玩家的眼泪和兴趣。

“如果你希望明天上班的时候被踢出《终末时代》制作组，或者直接把你辞退，让其他人接手你的工作。那点违约金我根本不在乎，十倍也给得起。”

“卑鄙。这就是资本家丑恶的嘴脸。”

“我变成今天这样到底是因为谁？”

“好吧……你说得都对。”

本命游戏续作是易行安的软肋。她殷切期盼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等来亲自参与制作续作的机会，不想失去。

上司目前的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易行安心中颇为不满，却不敢轻易流露。气势上完全不及对方，在所处的地位上也不对等。

然而，更刺激的还在后头，恋爱游戏还有更残酷的规则。不苟言笑的上司突然嘴角上扬，眼里闪烁着某种狂乱的色彩。

“如果你不经我的允许提前结束约定，做出任何破坏约定的行为，我就立刻终止《终末时代》的开发。这样一来，你就再也玩不到《遗忘八重奏》的续作了。”

明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导致彼此之间的关系更紧张，闻觉夏终究是没办法忍住。她享受掌控一切，支配一切的感觉，如同当年的易行安。

形势逆转，凝视深渊者也变成深渊，屠龙者变成恶龙（bushi）。

“有必要这么……”

“有。”

“你就像个用游戏卡带威胁同学，不陪你玩就不让玩游戏的小学生……”

“随你怎么想。我就是幼稚，二十多岁还没脱离青春期。对我说话的时候注意措辞，请记住，我是你上司，想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安排。”

闻觉夏很得意。开始没想用游戏来威胁，抱着试探的心情开口，效果超出想象。易行安这渣女对游戏是真爱，当年天天把“我不喜欢玩游戏”挂嘴边，表示更喜欢去图书馆泡在书海里，绝对是担心被人发现死宅的真面目，在学校里社死。

喜欢宅文化的人分两种，一种是对他人眼光持无所谓的态度，不在乎被贴上“死宅”标签的ACGN文化爱好者，另一种是在意他人眼光，把爱好深藏心底，表面上努力保持现充形象，跟ACGN文化切割的低调者。

只需一招，狠狠拿捏，让她像案板上的鱼肉，再也不能翻身，实在是无比过瘾。

对《终末时代》的热爱胜过许多事物，易行安不希望它因为自己破灭，无奈妥协。而且，她也需要积攒一点恋爱经验，为今后的创作寻找灵感。

哪怕不是真正的恋爱，而是带着游戏性质的“契约恋爱”，也值得一试，权当增加生活经验。

上司需要虚妄的恋爱充实生活，填补被渣女抛弃的空虚，自己需要确保能呆在游戏制作组里，亲眼看着它从企划案里的文字一点点成为现实。

这是一场互利互惠，但不公平的交易。

之前对上司的好感度接近负数，现在继续倒扣999点。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易行安的脊背触到冷硬的墙壁。没有后退的余地，她被逼入死角，闻觉夏绝美的脸又一次近在咫尺。

斯文败类。

脑海里浮现出此刻最适合形容的词语。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被怒火的热量彻底蒸发，消失殆尽。

“只是讨回你欠我的东西而已。你还有两分钟时间考虑，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就马上召开视讯会议，把《终末时代》叫停。”

闻觉夏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沙漏。

里面的细沙用特殊的染料染成银色，流动的时候像质地细腻的银屑。倒计时时常两分钟，一端的沙子流尽，意味着一次计时结束。

用沙漏倒计时，给角色留下思考问题时间的剧情，在游戏里也有体现。某位可攻略角色用某件很重要的事威胁女主，希望她“考虑清楚”，给出两分钟的“漫长计时”，闻觉夏只不过是拙劣的模仿。

计时尚未结束，易行安直接把它放倒。

当做一次给自己的挑战，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我答应你。不过……”

易行安看着上司的眼睛，里面盈满奸计得逞的喜悦，哪里还有害怕台风天的阴郁情绪？

可惜她很难产生能称之为怨恨的心情，闻觉夏长得太好看，犯规的颜值总能平息刚燃起的怒火，磨平即将脱口而出的尖锐话语。

对上司的态度模棱两可，介于讨厌和不讨厌之间，来回摇摆。

她躲开闻觉夏的视线，盯着墙壁。

“不过什么？”

“这个约定不能公开，我担心会被公司里其他同事说闲话，私底下议论我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才进入Sekai，成为画师。”

“好面子，跟以前一样。”

“人都会在乎脸面。本来我就是靠自己努力进来的，凭什么被误认为是跟你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得到一切。”

“啧，有骨气。”

有趣，非常有趣，她越来越想欺负易行安了。

“就按照你说的，以后在公司里，我们就假装不熟，维持最普通的上司下属关系，下班之后你履行女朋友的职责。”

“我还要补充一些。”

易行安拼命抵挡面前的美色//诱惑，保持平稳呼吸和大脑清醒。

她是颜狗，但不是没底线的恋爱脑。就目前而言，面对上司这张精致的脸还没产生过心动感，只有直白的羡慕和欣赏。

“身体接触适当，太过线的行为禁止。从小姐姐就教我要注重社交距离，即使是女生和女生之间。”

“……”

不能跟女朋友亲密接触，这正常吗？

又不是去人力资源平台租个假女友回家应付家长朋友，需要约法三章，睡在一张床上还要划分楚河汉界。

身体接触也是恋爱的一部分，很多日式契约流轻小说都尝试过先走肾后走心的写法，通过长期相处的方式培养感情。

闻觉夏是先动心的一方，后续走点肾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两个尼姑在谈，也不是在社交软件上随便找个人约。

她做不到，也不会答应。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困了。”

“喂……”

“晚安，详细内容以后慢慢谈。”

面对不想答复的事，闻觉夏最喜欢留到以后考虑。

随后，她把脸埋进易行安的颈窝里，用手臂环住腰部，闭上眼睛。自从姐姐离世，就再也没人陪她一起睡觉，久而久之，就患上严重的失眠，必须借助安眠药入睡。

现在有易行安在身边，或许可以尝试暂时停药。

窗外狂躁的雨声逐渐远去，听着曾经心仪之人均匀的呼吸声，嗅着令她安心的气息，影响入睡的纷杂思绪通通沉淀，让身心变得轻盈。

闻觉夏睡得很快。暂时没有失眠的侵扰，没有辗转反侧，没有裹挟身体的孤寂和悲伤，脸上还带着欠扁的谜之微笑。

今晚轮到易行安失眠了。

“好热……”

睡觉就睡觉，为什么抱一起？

上司的呼吸时不时就落在身侧，直击最敏感的颈窝，弄得她浑身酥麻，忍不住夹紧膝盖。她往其他地方挪动一寸，闻觉夏就跟着挪，像甩不掉的牛皮糖。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突然就后悔刚才答应她玩恋爱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