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否见到一个白衣男子,相貌出众,怀里抱着许多把折扇?”
上下左右巡视一遍,连个尸体都找不到,丁子昂烦躁地挠挠头,在原地捉人挨个询问。
此地人员流动过大,都摇头摆手称不知。
幸遇位小厮指向前方楼宇:“我见过一位公子与您描述相似。他似乎身体不适,被另一位公子接去乌亭方向了。”
丁子昂皱眉,道谢后快步朝那方向走去。
锦游园以水上十八亭而闻名。
每座亭楼特色不同,或为歌、或为舞、或为乐、或为戏,亭名不定,以亭中头牌技者命之。
乌亭便取自乌绮,琴艺冠绝。
他穿过灯火通明的水上长廊,很快看见乌亭前庭,拐进去时遇见位熟人。
“储文宣?”
倚在围栏上正在沉思的男子蓦然回神,望见他时露出亲切微笑:“子昂?好久不见。”
丁子昂颔首,略一思索向他确认:“你在此处,可曾见过闻人卯?”
储文宣突然自围栏上直起身,惊诧反问:“闻人卯在此地?”
丁子昂随口嗯了声,重复问:“身穿白衣,怀里抱着一堆扇子,似乎身体不适,你可曾见过?”
储文宣似乎想到什么,神情呆怔。
“那是……闻人卯?”
“他是闻人卯!!!”
旁边传来其他人惊诧的大喊。
大家本在为自己的眼力见儿而自鸣得意,争相抢功劳,这一声吼出来,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闻人卯十七岁失踪,三年间恰好是少年跨入青年阶段,褪去青涩,本就与记忆中略有不同。
世人常说,美是千篇一律,丑则千奇百怪。
那等容貌虽不常见,也听说闻人卯回来了,这群人方才只想着恭维起哄,竟无一人将二者联系起来。
储文宣笑道:“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得祸国殃民。”
有人随之回神,可惜地拍大腿:“方才就不该送酒,该送哑药!”
黑市悬赏有一条,令闻人卯无法开口者,赏二百万两。
丁子昂闻言,抬步过去:“他在哪?”
拍大腿的那人见是他,有些犹豫,拍拍他的肩叹气:“我知你报仇心切,可里面那位咱们谁也惹不起,你还是忍忍吧。等那小少爷玩够了,再杀也不迟。”
丁子昂冷脸:“说,在哪。”
目送男子拎着剑,气势汹汹进了楼,大家心惊胆战拍拍胸口,摇头叹气。
“这家伙,沉不住气。”
感慨完,相互对视几眼,部分人悄悄溜走,连忙去散布消息。
闻人卯来了锦游园。
可有不少人想见他呢。
房间里,桑净还在咋么那酒味的茶,连嘬几口,烈酒的辣中掺着茶叶的涩,越喝越上头。
枸杞泡啤酒也不过如此了罢。
商策看着他越来越红润的脸颊,心中有愧,抬手阻止:“别——”
砰——
话音刚起,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丁子昂视线扫过房间,立刻定在正捧着茶杯嘬的青年,他过去一把夺过来,往桌上重重一按。
桑净被吓了一跳,昂首看清来人,疑惑的眨眨眼睛:“你不是走了么?”
丁子昂恼问:“我不在,你就敢随便跟别人走?嫌自己命长?”
说到这,桑净悲从心中起。
“我有什么办法。”
还不都是系统让的,不仅得跟人走,还得钓呢。他叹一口气,拿起杯子,仰头又是一口。
放下时乌瞳水光潋滟,眼尾绯红。
俨然一副醉态。
“跟我走。”
丁子昂拉住他手腕,立即落下一只金玉折扇,按住他的手。
一直未开口的商策起身拦住,抬眸微笑:“兄台的话是什么意思?在下见这位公子身有不适,好心请他来静处休息,怎么到你口中成了心怀不轨之徒?”
丁子昂冷呵:“他身体不适,你让他喝酒?”
商策含笑:“这是误会。”
丁子昂显然不信,继续扯人。
商策用力压住扇子,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桑净坐在位置上,昂首望着一左一右气氛刀光剑影的二人,眨巴眨巴醉眼,确认一时间没有结果后,他悄悄拿起筷子从中露出的缝里夹一块红烧肉。
【唔,统,这做的真好吃。】
【我要去某评给宁姑娘五星好评,一次性付款。】
系统困惑:[肉就这么好吃?]
【你这话说的,肉不好吃,还能是土好吃?】
桑净乌瞳一转,捂嘴偷笑:【也对,你是二进制的,没吃过。】
他大方道:【等你下次用人形出来,哥哥下血本,来这里给你点一本儿。别人有的,我们统宝也要有。】
系统失笑。
[醒醒酒,接下来还有要事。]
桑净嗷呜吃肉,两颊鼓鼓囊囊像藏食的仓鼠,乌溜溜的醉眸透露着脑袋卡壳的迷茫。
还有何要事?
系统提醒:[想想你来干什么的。]
干什么,除了钓百家饭还有什……
正在与人对峙的丁子昂突然掌心一空,他低头看向乱动的某人:“你做什么?”
桑净乌拉乌拉迅速咀嚼,咽下一大口肉后,昂起清澈的大眼睛:“弟弟,我还有任务要做。”
“什么任务?”
丁子昂不耐道:“你不是来寻花问柳的么?”
听到那声弟弟,商策眼中敌意瞬间消散大半。
原来以后都是一家人。
再听到寻花问柳四字,他意外地扬眉,垂向青年的视线更添几分兴致。
桑净立即竖起食指抵住丁子昂的嘴,皱皱鼻尖:“嘘,还有人在呢,你怎么总这样污我清白?若传出去,哥哥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丁子昂:“……”
他挥开嘴边的手,冷呵:“就你,还能有人敢要?”
桑净羞涩低头:“万一呢。”
瞎猫碰上死耗子,咱这死耗子可有不少人稀罕呢。
现场就有个排队,蠢蠢欲动的。
商策立即就挨着人坐下,歪头试探:“公子可有心悦之人?”
青年黑白分明的眸子侧来,朦胧醉意里闪烁着星光,以及一丝不好意思。他敛下长睫,轻轻摇头。
商策注视着美人如玉侧颜,眸光闪动。
好不容易才压下将“你觉得我怎么样”脱口而出的欲望,第一面就这样说,太过唐突了。
缓缓,再缓缓。
相互了解,徐徐图之,以他娘那捉摸不透的疯批脾气,也不知对他娶男人一事会不会反对?
到时候私奔的钱要先备好。
若能成亲,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请柬宴席,也还有得准备呢。
商策差点冷静地在脑子里过完此生了,垂眸的青年这才幽幽开口:“子昂弟弟说的不错,以我之情况,不适合拖累其他女子。”
“……”商策原地裂开。
光想着他娘接不接受,没考虑对象是不是断袖。
丁子昂瞬间警惕,在上头泼冷水:“认识的也不行,你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桑净拍拍他安慰:“都是自家弟弟妹妹,我再恨娶,也不是那种人。”
丁子昂轻哼:“你最好是。”
桑净弯眸:“自然。”
捕捉到话中的弟弟妹妹,商策回光返照,觉得似乎还有救。
他玉扇一展,凹出在外最风度翩翩的姿势,拉回青年的注意:“不知公子有何难处,说不定商某能尽一份力。”
桑净看向他,立即拉回林黛玉人设。
他按住额角,眉头微蹙,一幅愁眉不展、身娇体弱的模样。
从怀里掏出药瓶又嗑了一粒,咂摸着那苦味,青年苦涩道:“不瞒兄台,在下曾被人暗算,重伤失忆,在外漂泊三年之久,近日刚被兄长寻回。终于回到亲人身边,本是高兴之事,却不料当晚便有人闯入家中欲害我性命。”
说到这里,丁子昂脸色变臭。
他是没走寻常路,不请自来,但是当晚究竟是谁想害谁的命可还有的辩呢。
桑净嗓音微顿,轻叹道:“那日我才知自己深陷多人命案之嫌疑,仇敌满地,全想要我的命。”
“在下本就体弱,身患晕症,如今更是不知何时便会死去,哪里还能想儿女情长?”
他以拳抵唇,再次低咳起来。
商策心疼替他顺背:“兄台一看便是良善之人,身子骨又如此柔弱,怎么可能杀人?”
桑净边咳,边在心里感慨。
人不可貌相啊,傻孩子。
毕竟男主可就是顶着这幅身子骨,孤身撑船去乱葬岗,光凭一张嘴,忽悠人家孩子毒死了一山头的人。
现在那孩子还在家里给他蹲贼呢。
桑净昂首,扬起苍白的唇莞尔一笑,轻声道:“多谢公子信任,有你这句话,于我已是大恩德。”
商策呼吸一滞,再按捺不住,承诺脱口而出:“公子莫怕。有商某在,就算当今圣上想杀你,也得思量几番。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查清真相,还你清白!”
青年闻言微怔,醉红乌瞳缓缓泄出笑意。
看着刚认识的两人一副恨海情天、准备随时原地殉情的模样,完全忽视他的存在,丁子昂重重敲击桌面。
“任务。”
桑净从戏里回神。
对上丁子昂质问的眼神,他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
丁子昂看着眼熟的符号沉默。
他不可置信:“他给你留了这么多?不要命了?”
桑净疑惑:“何出此言?”
丁子昂解释:“我虽不修符箓,却也学过联盟的基础课业。金符最与众不同之处,便是墨方动辄滴血割肉,越要命越有效……”
他看着青年手中不要钱似的一沓,嘴角微抽。
想起当初他亲哥因骚扰闻人卯,被风知节打得三天下不来床,丁子昂迟疑:“你这师兄,不会有心接下你这烂摊子吧?”
可不是嘛。
他简直迫不及待呢,咱可抢手了。
桑净心中暗叹,表面目露谴责:“师兄便是哥哥,如兄如父,你怎么如此揣测我们纯洁的兄弟情?”
丁子昂嘲讽冷呵。
商策心中拉响警报,不动声色地插入话题,笑着询问:“师兄?”
桑净微笑,目露依赖:“师兄就是从山中救我回来的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
“……”
商策迟疑看向面前臭脸抢人的弟弟:“那这位?”
桑净弯眸介绍:“他是丁子昂,是这里掌柜宁声声的表哥,商兄或许认识宁妹妹?”
“认识是认识……”
商策呢喃,眼神恍惚。
所以方才哥哥弟弟妹妹半天,感情没一个是亲的?全是情敌?
青年似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眸微亮,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口:“你多大呀?”
商策下意识回答:“还有两月及冠。”
桑净在心中双手一拍。
他握住人的手,感动道:“你待我如此真诚,在下虚长你几月,若不嫌弃,咱们便以兄弟相称吧。”
昳丽青年弯起明亮的眼眸,郑重呼唤:“弟弟!”
商策嘴巴张张合合,憋出一句。
“……哥。”
作者有话要说:桑净:【深情朗诵】啊,大海呀,全是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