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澄感觉身上剧痛，痛到甚至分不清自己伤在哪，眼皮也睁不开，除了意识清醒，整个人都像身处在混沌虚空。

脑子里最后的画面是自己拿着卷凉皮递给一个流浪少年，少年好像很愤怒，不肯接，自己好脾气地蹲下来，跟人面对面，学网上大人哄孩子吃饭的模样，说了句：“嘎嘎好吃嘎嘎香。”

少年愣了一瞬，而后见鬼似的，又惊又怒接过食物，自己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巨大的刹车声，整个身体像羽毛一样飘了起来，最后重重落地……

所以，他还活着吗？

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那个少年的脸了？

睫毛上下颤动，耳边响起一道炸毛的声音，莫名的熟悉：“醒了就起来，别装死。”

崔景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艰难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一秒钟就眼热了，甚至想流泪。

“宝宝，你回来了。”

声音粗哑得不像是自己，崔景澄忍不住心酸，伴着巨大的惊喜，难以置信似的，咬牙撑着坐起来：“宝宝，你都这么大了，还认得爸爸吗？”

眼泪真落下来了，他顾不上擦：“别恨爸爸，爸爸一直在找你啊！”

对面的人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狐疑地走过来，凑近了看他的脸，又嫌弃地摸了把他额头，像在探温度。

崔景澄激动得一把攥过那显然受过苦的小手，摩挲着手心的薄茧：“宝宝，我的宝宝，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他们有没有打你？”

“爸爸帮你报仇，原谅爸爸好不好？”

小孩推了他一把，好像是烦他？崔景澄直直看他，这是他的宝宝，三岁那年被坏人抢走，他找了十几年，用尽办法都找不到。

老天爷竟然将宝宝还给他了，他们父子终于团圆了。

崔景澄狠狠抹了把眼睛，站在床边扶着床沿，再开口语气很阴沉：“宝宝你跟他们还有联系吗？如果能找到他们，爸爸答应你，一定要将他们全部杀光，为我宝宝报仇！”

谢茗本想努力保持镇定，毕竟这货是因为给他送吃的才会被撞，但两人身上都没钱，又不知他住哪，手机也撞烂了，没法联系亲友来善后，只能老大不爽把人带回家静养。

养了一礼拜，好不容易醒了可以撵走了，这货居然疯了？脑子明显被撞傻了，这下子麻烦了。

谢茗警惕地盯着他，一面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管走到哪，这傻子都直勾勾看着他，像只要他敢离开就会立刻扑上来咬死他那样，用一种令人费解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看他，眼睛红红的，像在哭。

送到警察局？谢茗怕被查出以前的案底，完全不想和警局打交道。

送到医院更不行，治疗费的零头他都拿不出来，医院到处是监控，把人丢下就走也是跑不掉的。

丢到大马路上？

谢茗认真思考起来，忽然被傻子一个猛虎扑食狠狠抱进了怀里，谢茗一个应激骂了声：“Shit！”

“别恨爸爸，求你了。”傻子把眼泪蹭到他颈上，很烫，这一刻，谢茗仿佛近距离感受到了他的悲伤。

“你先松开我，有话慢慢说，”谢茗试图安抚他，人不能跟傻子较劲，“你…孩子丢了？”用力挣了挣，傻子力气超级大，也是，在超市动手那会已经感受过了。

谢茗只能头皮发麻任傻子抱着，傻子箍得他的呼吸都不通畅了，忽然间傻子松了松，以一种极近极冒犯的距离跟他面对面看着。

“乖宝，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谢茗翻着白眼摇了摇头，感觉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活到十七岁还没被人这样抱过，还是个陌生男人，令人极为不适，如果不是个傻子，他这会就是同归于尽也不会对这人手下留情。

“我是你爸爸！”男人急切地冲他吼，见他无动于衷，再次狠狠将他抱紧。

谢茗：……

很好，等这货恢复了，自己一定要将他揍到跪下来喊爷爷！

谢茗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人，这个梁子结大了！用力咬紧牙关，这个傻子，他决定再养一段时间。

晚上，谢茗丢给傻子一片面包，自己坐沙发上闷头啃另一片。街上的面包店每晚会将没卖掉的面包丢进垃圾桶，运气好每天都能捡到一点。

床上，傻子啃面包不知想到啥，啃得眼泪汪汪的，谢茗一看他这样子就烦，转了身拿背对着他。

洗漱时间，傻子忽然特别激动，非要帮他洗澡，说会搓背，谢茗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放弃，最后谢茗狠狠将浴室门踹关上，才暂时消停。

刷牙的时候，他听见傻子在浴室门外叹气，只感觉无名的燥火直冲天灵盖。

傻子不同意他在沙发睡，生拉硬拽把他拽到床上，紧紧搂在怀里，还非要唱歌哄他。

傻子红着眼睛，用一种深刻到让人害怕的嗓音唱着一首奇怪的歌：

“天上的雪，悄悄地下，路边有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布娃娃，你为什么不回家不回家？”

傻子停下来抹了把泪，谢茗冷眼看着他。

傻子以为他想听，坚强地继续唱：

“是不是你也没有家，没有爸爸和妈妈？”

谢茗实在听不下去了，闭上眼睛装睡，傻子凑过来，吧唧一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茗一下子浑身都绷紧了，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要杀人。

用尽毕生意志力在强忍，傻子却颠得更厉害，用手把他头发梳了梳，在他耳边轻轻说话：

“宝宝，爸爸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爸爸一辈子爱你，好好补偿你。”

说完，还将他揽得更紧，两个人就差没叠在一起了。

谢茗气得睡不着觉，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杀人放火了，怎么这辈子招来这么大个神经病！

要不是为了以后报仇，他现在就想狠狠一个耳刮子将这人打醒，好恶心的恶趣味。

谁信他能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后半夜，因为没被子，崔景澄害怕孩子着凉，起床拿过自己的衬衫将孩子裹得紧紧的，隔着衬衣抱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心头泛酸，胀得满满的那种酸。

“宝宝，爸爸好像有许多事情想不起来了，爸爸答应你会慢慢想。”

“爸爸想要补偿你，你愿意接受吗？”

黑暗中，谢茗被热醒，刚好听到了这两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傻子一下就将他抱得更紧：

“睡吧，我的乖宝。”傻子又亲了他一下，这次亲的是耳朵。

那一瞬间，谢茗感觉头发丝都快炸开了。

他现在就恨不得将人轰走，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再度涌上困意，陷入深睡前，谢茗忽然想：这个傻子，他难道真的丢了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攻被撞后，主人格陷入沉睡，副人格接管身体，副人格有精神疾病，才会认为自己有个失而复得的宝宝。至于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妄想，之后会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