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沈页的声音在刮着风的夜里很轻，“我以为他递给你的是房卡。”

“房卡”两个字被他咬得很轻，但谢应祈应该是听到了，因为他听到一声很浅很浅的笑。

酒精给的勇气终于在这会儿显灵，沈页忍着尴尬继续装着脑子不清醒，又小声问道：“不是后来又递了一张吗？那第二张呢？”

“房卡啊。”谢应祈诚实道，“他想和我上床。”

沈页很少听见过这么直白的词语，就是刚刚他自己想的时候也没有把这种事情直接联系到谢应祈的身上。因为他想象不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他的脑子里面闪过一瞬间的空白，明明自己很好奇这个话题，也很想知道谢应祈为什么要这么讲，但是他现在却不知道怎么接话：“那，那你答应他了吗？”

这个问题有点笨，谁都可以问，但是他不一样，他现在在和谢应祈谈恋爱，他应该生气的，而且他原来就很生气。

可是谢应祈在和他讲这个的时候，他又描述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像是知道谢应祈不会干这种事情，所以他也用不着先入为主。

“你不是看见了吗？”谢应祈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笑，应该是在笑他笨，“怎么不看全啊？我当然不会答应。”

随后视野中出现别墅区独有的屋顶，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快走到沈页的家了。

谢应祈首先站住脚，他手里还牵着沈页，所以对方也被他拉着停了下来。

沈页还在脑子里面回味谢应祈刚刚的话，又问：“他是想包养你吗？”

“对啊。”谢应祈苦笑了一声，抬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又像是自嘲，“是不是很讨厌？”

沈页没说话，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谢应祈现在的心情不是那么的好。

忽然对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沈页，你喝醉了是不是？”

谢应祈挡住了路灯的光，光晕点在他的周围，沈页看得有些出神，眼睫微颤，呆了好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弧度几不可察。

“明天会记得现在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沈页看见谢应祈眼中自己的倒影，他明明没醉，现在脑子也很清晰，他不会忘记这些事情，但是他眨了眨眼，很小声地撒了谎：“不会…”

随后他就感受到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忽然使力，一个小小的趔趄过后，自己和谢应祈之间的距离忽然被拉近，与此同时，一只手圈在了自己腰间。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沈页从来没有和别人面对面靠这么紧过，可是在慌乱之间两人对视的时候，他忽然想，谢应祈会不会是要亲他。

只是对方的唇角堪堪从自己脸颊处擦过去，谢应祈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要亲自己，只是抱了一下。

不对，不是一下，谢应祈抱了很久，不止一下。

自己的脸直接贴在他的脖颈处，只要稍稍偏一下头，就能直接用嘴唇碰上那一处柔软光滑的肌肤，好像还能闻到谢应祈身上的香味，一种让人很舒服的味道。

但是沈页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敢动弹，谢应祈的举动太过突然，他早就把生气抛之脑后，心里总在怀疑谢应祈是不是心情很差劲，所以才会这样。

就这样被他安安静静抱了一分多钟，沈页才缓缓开口询问：“你…怎么啦？”

谢应祈把他圈得更紧，声音闷闷地从耳后传来：“趁你不记事，占占你的便宜，可以吗？”

明明这人都已经抱了，还来说这种话询问自己的意见，沈页不解，谢应祈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但是碍于这人好像还是很沮丧，而且只是抱一下，沈页觉得，这不算占他的便宜。

于是他没有说话，慢慢地伸出没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扯住谢应祈身后的衣服，勉强充当一个同意他占便宜请求的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页揪着谢应祈衣服的手指都酸了，这人才慢慢松手，也松开了一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掌心和掌心分开的那一瞬间，冷风瞬间裹挟上来，借着温度差疯狂卷走仅剩的一点温热。

沈页垂眸看了一眼，把手放回了口袋里面，他知道，接下来应该是要说再见了。

“明天真的会什么都不记得吗？”谢应祈双手抱臂微微朝他这边俯身，问道。

沈页抬头撞上他的视线，漆黑的瞳孔中依然只有自己，于是他像是着了魔一样违心点头，但很快又恢复神志，小声道：“明天不记得……可能后天就记得了……”

谢应祈抬手微微掩着唇，挡住嘴角翘起来的弧度，看着面前说完话又低头，看上去仿佛在心虚的人。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沈页又一脸忧心忡忡地抬起头：“谢应祈，你是不是不开心？”

回答他的是对视间生长的沉默，对方的犹豫和眼神又告诉了他正确答案。

谢应祈看着他：“刚刚有一点，但是现在没有了。”

“为什么？”沈页向前一步，刚刚放在口袋里面捂着的手伸出来，用指尖勾住谢应祈的衣角。两人之间原本即将分开的状态又被他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联系起来。

谢应祈看着他，还是没说话。

原本昨天晚上他十二点就已经回家了，但是回到家就看见舅舅和舅妈坐在楼下的小客厅，他妈妈身体不好，要早睡，想必这些人在他没有回家之前，拖了她很久。

不过是为了钱的一些事情，而等到清空自己的钱包送完客，已经一点多，他连给自己吃早饭的零钱都没有留。然后又早起去学校，第一节老梁的课他强打着精神听完，时间一转眼到了晚上，今天卸货装货，眨一下眼他都觉得累。

结果又碰上了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一点点那么多杯酒，摇得他手臂都感觉快不是自己的了。更何况他都明示拒绝了，但是还是不管用，那人依旧一个劲地骚扰他。

他不是第一次在酒吧碰见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场合，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

范经说要他别管，来的是客人，坏了酒吧的招牌不好交代。而且他在这里的工资算高，他也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可是那个人真的很烦，比他阴魂不散讨钱的舅舅还烦。

在工作的时间擅自离开是要扣工钱的，但是他在看到沈页之后，莫名其妙很想和这个人待一会儿，于是也没管那个客人点的酒还没调完，和范经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人出了门。

沈页的手很软，比他想象中还软，他没和别人牵过手，第一次牵就牵到了一个看上去就很乖很乖的小孩，依旧不爱看路，乖乖被他领着走，可能被卖了都还依旧呆呆地看着别人数钱。

其实他并不想和沈页产生很多不清不楚的联系，纠缠太多了容易混在一起，最后反而拉扯不开。

但是他太累了，沈页说不会记得，他就真的信。明明这个人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还要多，而且还很瘦，自己可以把他整个人都揽进怀中，但是拥抱的那一瞬间，就像是在动荡的汪洋之中找了一个落脚点，在这里，他可以把被风浪打湿的船帆拆卸下来晒干。

破败的船身也被打好了补丁。

沈页的全身也都很软很软，身上带着一股花香，像是春日里独有的气息。

自己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阖眼，享受地休憩着，短暂的一秒钟都被拉得很长很长。

面对沈页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于是逗他道：“当然是刚刚有一个人，明明看着我被人骚扰，却还坐在那里只顾着自己喝酒，还喝醉了。”

沈页知道谢应祈开自己的玩笑，但是没有反驳，他不生这个人的气也不觉得有多好笑，朝他面前又走近了一步，侧过头把脸贴在他的肩上，手指还勾着他的衣服没有松开，另外一只手举起，拽住他手肘处的袖子。

他没有谢应祈那样的恶趣味只想着逗人，诚实但语气低落，道：“我没有喝醉。那种人也很讨厌，但是我当时以为你把那个卡收下了，我有点生气，所以没有去找你……”

谢应祈发现这人总有自己委屈的理由，但是偏偏这人也总是踩在他心软的点上，让他没有办法。

只是他还没有说话，沈页忽然抬头：“要不这样吧，你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

说完这句话，按一般剧情，沈页应该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背影了，但是他还看着自己，仿佛一定要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于是谢应祈点头说了句好。

沈页这才像怕谢应祈跑了一样，一步三回头地往家的方向跑。

他回来的时候，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眼里也亮晶晶的，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谢应祈低头一看，是一个粉色的小猪存钱罐。

“你不要那些人包养你，我来包养你，我绝对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让你做那种不想做的事情。”沈页满脸都是认真。

之前他对沈页有没有喝醉还有点怀疑，但是这下他是确定这人喝醉了，不然一定不会做这么笨蛋的事情。

“沈页，你是真的喝醉了吗？”

“我没有。”

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醉。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摇起来还能听见硬币撞硬币的响声，小孩家里看着很有钱，但是这个小小的存钱罐里面一定没有一百万，他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沈页说完，刚想不给谢应祈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就被身后的人提溜住帽子给拉了回来。

同时帽子里面多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

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想要我做那种软饭男吗？”

“我没有！”沈页这次的语气变得有些激烈，如果谢应祈不说，他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方面来，刚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直接冲上去抱着自己存了三四年的存钱罐下来了，听完他这句话，沈页才顿悟在体内迟迟不肯发作的酒精刚刚上了脑，害他干了这么笨的事情。

谢应祈提了提他的帽沿确定存钱罐不会掉下来，随后又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就把这个小猪带回去。”

“哦……”包养计划失败，还出了糗，沈页闷闷的，“我只是想让你的心情变好一点，但是我不会…”

他话音未落，因为谢应祈的拥抱裹挟着今夜的风从他的背后又攀了上来。

但是那只是一个很轻很浅的拥抱，搂了一下都不算，又有种隐晦的亲密。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现在已经没有不开心了。”谢应祈隔着一层绒毛，托着手里的存钱罐，又开始哄人，“太冷了，快回去好好睡觉。”

每一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沈页的脑子里面就懵懵的，像是忽然伸手接住了空中慢慢悠悠飘下来的一片羽毛。

他把帽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毛茸茸的帽子便斜斜地搭在肩上，沈页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谢应祈重新往酒吧走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上楼。

谢应祈站在建筑物投射下来的阴影里，看见不远处别墅楼三楼的一扇窗前亮起了灯。

窗帘被里面的人拉开，窗户被推开一道小缝隙，毫不吝啬地灌了一会儿冷风之后，又被里面的人重新关上。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看了很久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