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页现在说话的语气总带着一股委屈的意味在，像是撒娇，谢应祈无声叹了一口气，把被子理了理，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突然，前言不搭后语的，他也有点懵，他不能说会，他总猜不透着小孩的心思，看着他这样委屈的样子也怕人会更加不开心，但是他也没有说不会，说得简单的，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他刚刚问问题的时候还说了一个“也”字，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孩碰见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其实沈页问完，立马就后悔了，至少他现在在谢应祈的家里，等会或许还要在这里借宿睡谢应祈的床，怎么着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人家这种问题。

但是谢应祈没有生气，而是耐心问他为什么。

和他对视了两秒钟，沈页把手垂下来又重新把头低下去，他也不想这么想，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在他的脑子里面转了一整天。

他今天早上在公告栏那个地方等宋云京的时候太无聊，就看见了学校公布的建档立卡名单，他并没有恶意，但是在看到谢应祈的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想。

建档立卡一年补贴一千八，正好是那天的一顿酒钱，他动动手指便内心毫无波澜地花出去了，但是谢应祈却或许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缺钱。

他对坏学生的刻板印象是逃课出去去网吧或者别的地方玩，但是谢应祈却是出去打工，而且那天送完他回家都那么玩了，谢应祈还要再回酒吧，怪不得每一次路过他们班的时候都看见他趴在桌子上面补觉。

还有宋云京说的话在煽风点火，沈页在那个时候总在想，那谢应祈和他之间会不会也会存在这样的问题，他总是想和谢应祈一起回家，那会不会耽误谢应祈打工的时间。

以及，谢应祈会不会也有像宋云京这样想过，只是因为他们刚在一起不久，所以才不那么快提出要和自己分手。

明明自己一开始想的也是等到之后就找不合适的借口和谢应祈分手，但是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就有点不开心。

沈页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误打误撞就这么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的时候，他会把自己代入真的相互喜欢的角色当中，好像有了名头上的关系，就真的也有了情感上的实分。

偏偏忘了，他以前不认识谢应祈，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交集，也只是十分不友善的第一次相遇。

“我……我也不知道。”他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小，他想转移这个话题，但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余光里，他看见谢应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随后自己的脑袋顶就被他的掌心蹭了蹭，对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在哄他：“沈页，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来说，似乎还没有办法承诺一辈子的事情。”

沈页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说法的认同，但是谢应祈已经不能说出更加婉约的话来了。

于是他说完之后又转移了话题：“吃晚饭了吗？”

沈页又摇摇头，他从学校里面出来之后就一直待在外面，刚刚在哭也没管得上自己的胃，现在被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肚子里正在叫嚣的饿意。

谢应祈看着他没说话，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又弯腰摸了摸他的手，沈页就看着他动作，乖乖被他摆弄。

“现在还冷吗？”

听见他这么问，沈页看看腿边的小太阳又看看谢应祈，没敢说其实自己的脚还是冰的，顺着谢应祈的话头：“不是很冷。”

随后谢应祈把手掌摊开放在他的面前：“走吧，带你去吃。”

这个动作在上一次他们在宿舍后边的矮墙那里遇见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沈页当时还在想是不是要和他牵手的意思，这一次他还是犹豫了，心里想着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谢应祈却没有动，没有像上次一样收回手，似乎就等着他把手放上来。

他还是没动。

随后谢应祈弯腰，直接把他的手捞了上来，抓在手心里。

“再不走，等会回来就要很晚了。”谢应祈这样说着，把他拉了起来。

“哦……”沈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谢应祈牵住的手，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现在也才八点出头，可能是因为天冷，也可能是因为天气预报显示了雪花图案，现在还走在外面的人不多，要有，也是聚在热气腾腾的饭馆里，在马路上只能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人举杯的身影。

谢应祈牵着他，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问：“想吃什么？”

沈页指着一家店，对他说：“这个好吃。”

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谢应祈看见了一家锁着门黑了灯的早餐店。

也不知道这是在为难谁。谢应祈看着他的样子，要是换一个人来这么对他说，他早就不耐烦了，但是沈页的神情认真，不像是来搞笑的。

沈页也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就是戳着谢应祈心最软的点，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是这家店不在他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再加上价格也有些小贵，所以他来得并不多。

他没看见最后落在谢应祈唇角处无奈的笑，只知道这人突然加快了脚步，带着他转了一个弯，最后在一家有点小破的老店门口停下，问他：“想不想喝粥？这家阿姨的手艺很好。”

沈页不是很喜欢喝粥，但是看着店门口忙忙碌碌的阿姨，又听见谢应祈说她手艺很好，于是点了头。

“要一份瘦肉粥，一碗馄饨。”谢应祈也没有看墙上的菜单，一边说一边拿手机出来扫码，一看就是来这里吃过很多次。

小餐馆，位置比较偏，来得应该都是附近居民楼的老客，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沈页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餐桌上还没有被擦干净的一小块菜叶，微微皱了一下眉。

之前就说过他有一点小小的洁癖，但是口袋里没有纸巾，他只能把目光转移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谢应祈看着他神情的微妙变化，从口袋里面摸出来纸巾把他面前的桌面来回擦了两遍：“别嫌弃，周姨年纪大了，一个人经营这个小饭店，经常眼神不好，但是食材都是干净新鲜的。”

听着他的解释，沈页觉得这倒是自己的不懂事了，于是小小声地争论了一句：“我没有。”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不嫌弃，还把手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伸出一根食指，在谢应祈擦过的桌面上点了点。

谢应祈又一次不争气地被他给逗笑了，他以前没觉得可爱这种形容词能用在男生的身上，但是这一次自己看见了，又觉得其实一点也不违和。

说话间，周姨已经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粥和馄饨走了过来：“祈祈今天带朋友过来了呀，专门给你们多做了一点，不够再来和我说，姨给你们免费加啊！”

“谢谢阿姨。”沈页拘谨地笑了笑，同时抬手把那碗粥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阿姨笑眯眯地：“哎哟，这孩子，真可爱。”

沈页被这么直白的形容弄得有些脸红，谢应祈坐在他对面看着，嘴角向上弯起，看吧，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而沈页舀起一小勺粥，看见谢应祈在笑话他也不生气，带着单纯无害的眼神，歪着脑袋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祈祈？”

谢应祈学着他的样子歪头，回应他：“页页？”

沈页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匆忙把一口粥塞进嘴巴里还差点被呛到，果然害人终害己，他的耳朵好像更烫更红了。

谢应祈说得对，周姨的手艺确实很好，咸淡适中的瘦肉粥里面还带着姜丝的淡淡味道，令人胃口大开。

只是他中饭没吃多少晚上有空了这么久才吃，喝了半碗就觉得有点腻人，有了一点饱腹感便准备放下勺子。

但是余光却很不争气地看向了谢应祈手下的馄饨。

紫菜虾皮榨菜粒，还飘着一层浅浅的香菜和葱花，看上去就很好吃。

他刚刚给谢应祈指的那家已经关门的店就是做手工馄饨的，他第一次吃就被抓住了胃。

于是他十分不争气地抬头，然后对面前的人说：“谢应祈，我也想吃你的馄饨。”

末了又看了看自己的碗，补充一句：“我给你吃一口我的。”

像是在申明这是公平交易。

谢应祈看着他碗里还剩下大半碗的粥就知道他是不想吃了，从这几天陪饭的经验来看，这小孩其实特别挑食，这个蔬菜不吃，那个蔬菜只吃特定的做法，自己还嘴硬不承认。

于是把自己面前这碗被周姨加了量的馄饨推过去：“你不嫌弃我？”

“不嫌弃。”得了便宜的沈页摇摇头，语气也没有像刚刚伸出手指点桌子那样心虚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嫌弃，不知道为什么，谢应祈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特殊地位，他愿意和谢应祈牵手，也愿意和谢应祈吃同一碗馄饨。

——

吃过饭，谢应祈给他拿了一套睡衣，带着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沈页在房间里面等谢应祈的时候，就蹲在小太阳面前烤着火，暖和得他眼睛都不想睁开。

“眼睛还疼吗？”谢应祈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把小太阳挪远了一点，像是怕自己养的小猫会把毛烤焦。

沈页刚下意识把头撇到一边准备摇头，但是实际上还是有点疼的，于是又往下点了两下。

谢应祈抬手用掌腹擦了擦他的眼尾：“以后还哭吗？”

闻言，原本还和他对视的沈页把头扭到一边和他错开眼神，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好了。”谢应祈起身，“没有多余的房间，和我挤一挤，可以吗？”

沈页心说你不是把床都铺好了吗，随后点了点头，首先脱掉鞋伸了一只腿跪在了床上，然后十分自觉的爬到靠墙壁那一边，卷着被子慢吞吞坐下，随后停下动作，看向站在原地没有动的谢应祈。

应该是这样的对视有些奇怪，或者对于等会的睡在一起两人都有些尴尬，谢应祈转身直接关了灯。

沈页躺在陌生的床上，挨着墙边，感受到床的另外一边微微有些下陷，带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还有谢应祈身上才有的好闻的香味，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关完灯之后房间里面就变得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即便眼睛适应了黑暗也还是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风声，带着树叶窸窣的摩擦声，还有似乎是细雪敲在窗户上的沙沙声，通通传进沈页的耳朵里，他们两个人盖着两床被子，等到谢应祈的声息彻底安静下来，沈页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靠。

明明这张床不大，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和谢应祈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很远。

因为怕黑，他睡觉的时候会习惯性给自己留一盏小夜灯。

“谢应祈。”沈页伸了一只手探进身旁的被子里面，上下摸了好一会儿才循着热源找到了谢应祈的手，他伸手勾住了对方的小拇指，“你睡过来点好不好，我怕黑。”

谢应祈于是往这边挪了挪，顺便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随后把他的整个手都覆盖住：“嗯，过来了。”

但是沈页却还是不满足，又往他那边蹭了蹭，随后用额头抵住谢应祈的肩，这才缓缓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