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楼梯口踌躇不敢上前，时溪茗又和奶奶说了一会，无意撇头才看到阴影里站着的特助。

时溪茗默了一瞬，随即装作无事道：

“杨助理，原来你早就过来了啊。”

“……”杨特助露出标准微笑。

他快步走上前将行李包放到桌子上，又快步离开。

奶奶探头看行李包，“这是什么？”

时溪茗打开背包，先把压在上面的茶叶礼盒拿出来，然后把下面层层叠叠的衣服剥开，露出里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陶瓷杯子。

他微笑道：“您看，这是她送我的。”

奶奶被时溪茗幸福且骄傲的表情震住了。

她犹疑着要不要接过孙子的宝物，时溪茗不舍地递给了她。

“奶奶，您小心点，别摔碎了。”

时溪茗叮嘱道。

有点孝心但不多，奶奶在心里唾弃了下孙子，仔细看着手里这个陶瓷杯。

显然是那个女孩随手做的小玩意儿。

色彩搭配明亮大胆，卡通小狗泥塑捏得活灵活现，小杯子做的童趣可爱，灵气逼人。

身为前任时家设计师的奶奶，心里对这个小陶艺家生出些兴趣。

“你说的没错，这小姑娘陶艺做的确实挺不错的，素雪还真有可能是她。”

奶奶点评完毕，把杯子还给时溪茗。

他双手接过来，没来得及说什么，犹豫着把它放到几万块的针织衫上，害怕磕到碰到。

思忖片刻，他又从行李包里掏出昨晚做的杯垫，将它垫在杯子下面。

“你要不干脆拍照留念呢？”奶奶扯了下嘴角。

“可以吗？”时溪茗抬头。

“……”

他作势要拍，寻找合适的角度角度，豆豆好奇探头想看，奶奶在旁边给他帮忙拦住小狗。

“好了好了赶紧拍吧，”奶奶不耐烦地催促道。

“咔嚓”。

时溪茗细心检查照片的光线角度，挑出一张最好的后，他打开微博发动态——

纪念他们的重逢。

微博的文案删删减减，时溪茗最后打下“小狗”二字。

这样暗戳戳的心思，只有他知道便足够。

奶奶看着不争气的孙子，默默将视线投向远方的群山。

发完微博，时溪茗满足关上手机，正色道：

“素雪就是她，那个账号里的作品我一看就是她的，那就是她的风格。”

以清新灵动色彩和丰富纹理著称的“素雪”，从第一次看到作品时，他就明白了是她。

奶奶挑了下眉毛，没说什么。

尚未在现实中见到那个小女孩之前，她不会发表任何看法。

不过……

“这孩子是那个老家伙的外孙女，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奶奶不情不愿道。

说到这个……

她有些幸灾乐祸，“那老家伙是不是把你赶出来了？”

说到这个，时溪茗沉默一瞬，坦白道：“嗯，郁奶奶还是不太喜欢我，她说不愿意教我。”

这是当然的了。

奶奶毫不意外：“那老家伙知道你是我孙子，肯定不愿意教给你，那可是她的独家绝技！”

手里的肉条跟着动作飞舞，奶奶再三强调说道。

“更何况，你小子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撕了肉条，奶奶塞进豆豆嘴里。

“……那怎么办？”时溪茗此时也有些迷茫了。

“奶奶，不是你说想和郁奶奶合作办最后一场大秀的吗？”

老太太一听这话手上动作一僵，咕哝着反驳道：“我哪有这样说过……”

时溪茗实诚地揭穿她：

“你半年前生病时这样说的，你还说那个技艺不能失传，让我怎么也要觍着脸去学。”

“欸好了好了啊，”奶奶忍不住站起来呵斥他，“虽说如此这个绣法在哪学不了？还不是你小子也存着坏心思！”

时溪茗心虚看向一边。

奶奶也看向另一边。

豆豆看着赌气不看对方的祖孙俩，陷入了该去哪边的为难。

到了最后，还是时溪茗不得不先低头。

“奶奶……”

“您追爷爷有经验，您就帮帮我吧。”

他双手合十，祈求的样子和旁边求肉条的豆豆一模一样。

“奶奶……”

“求你了……”

奶奶撇撇嘴，到底是心软了。

“俗话说的好，烈女怕缠郎，你首先要和人家套上关系啊。”

“怎么套关系？”时溪茗这两天想了不少，想不出该拿什么理由接着留在她身边。

就算是要以学习绣法为理由，再待下去也会被郁奶奶赶出来的，同样也会被她厌烦。

“这还不简单？”奶奶疑惑看着这个平日里脑袋灵光的孙子。

怎么一到这时候就笨得像豆豆一样呢？

豆豆在旁边狗头一歪，“呜？”了一声。

“你想想，你最近有什么活动是需要陶瓷的吗？”

陶瓷……

时溪茗思忖，还没想起来一道男声冒了出来：

“春夏大秀！”

两人纷纷看去，只见杨特助尴尬从楼梯间走上来。

“时总，您忘了吗？再过三四个月，SSue的春夏系列就要举行了。”

“对不起时总，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正好想给您看消息时听到了……”

杨助理十分心虚，特别是看到时溪茗面无表情。

好在他没多说什么，叹了口气让他过来。

“你要告诉我什么？”

“您让我一直关注的账号，就在刚刚前发布了动态。”

杨助理递给他手机，“您请看。”

*****

“承蒙大家关心，此帐号确实为鄙人所有，前段时间不幸被他人窃取，感谢网友的帮助，此后我将会在这个账号同步发布作品。”

“枫叶工作室……的署名。”

轻声念完了这段话，姜瓷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脑屏幕愣神。

她不该意外的。

虽说账号还在她手机上挂着，但想必现在登录，也只会让她重新验证。

网络时代盗取账号实在不算难事，更何况她也没做什么安全加密。

只是……

姜瓷窝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放空。

她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恬不知耻，还敢拿这个账号继续发作品。

他发谁的？

是他自己的？还是找和她风格相近的新人继续盗取作品？

心里窝着的一团火无处发泄，姜瓷闷闷不乐，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出神。

她没办法，也不愿去想这个小偷的下场。

大概率是没有下场，毕业这些年她也看清了现实。

只是……

不甘心啊，真是不甘心。

她轻轻捶了下抱枕。

这么多年她的心血，她的宝贝就这样被挂到了另一个人名下。

为数不多能带回来的，也只是那些还未能公开的作品。

姜瓷看向楼上。

那些作品她还没来得及让它们问世，难道就要永不见天日了吗？

不……

她坐起身子，手按在鼠标上滑动着评论区的页面。

“小偷真是可耻，李老师也真是的，怎么就这样放过了呢？”

“好耶，祝福李江老师的前路越来越好，就让那些偷窃作品的人当一辈子阴沟老鼠吧！”

“支持李老师维权！李老师，我们永远支持你啊！”

“盗窃者下地狱！盗窃者下地狱！”

……

诸如此类声讨的话映入眼帘，哪怕知道她自己才是受害者，姜瓷还是感到有些难过和愤怒。

不是，网民怎么不带脑子呀！

不对，那些人肯定是李江的脑残粉。

李江的作品风格和细节和她完全不一样，他们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相信了他的话？

想不通是气愤还是不甘，姜瓷抱着抱枕左思右想，倏忽匆匆上楼，翻开行李箱，她将那些作品一一找好角度，拿手机拍摄。

盗窃是吧？

抄袭是吧？

姜瓷眯起眼睛，看她发布了这些作品东山再起，那些人又该如何分辨是她的风格像“素雪”，还是那个小贼的。

她知道，等到这股火下去之后，她肯定就有了退缩的心思，想着隐忍不再对抗。

所以……

她要利用的就是这团怒火。

一气呵成的注册账号，姜瓷将那些照片上传到新的账户空间，见发送成功，丝滑关闭手机页面。

“呼……”

她长舒一口气，决定去外面散散步。

不要生气，姜瓷。

她拍拍自己。

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那些愚蠢的人类，定然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真理的光芒，绝对不会被黑暗所掩盖。

姜瓷目光坚定，心中汹涌澎湃。

手机放到家里，下午炎炎烈日下，她坚持在田间散步。

散到脚底着火，浑身累的不行，姜瓷感觉自己都要晒黑了，她才回到家。

过了这么久，网上想必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了吧？

外婆早就回来了，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脚步声问她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谢谢外婆！”

姜瓷喊了一声，火速冲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头发都没擦干，就匆匆上了楼。

“小姑娘急什么……”

外婆从厨房里走出来，边擦手上的水边纳闷道。

这么热的天气，怎么还非要出去玩？

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姜瓷仔细锁上房门，一把扑到床上，这才拿起手机。

输入密码，屏幕亮起，她抿着唇紧张不安地打开微博。

唔……

没有小红点。

手指动作迟疑，姜瓷点开那条微博详情：

47浏览量。

0点赞量。

0评论量。

0转发量。

……好吧。

姜瓷忘了，真相确实不会被黑暗掩埋。

但是会被浩如烟海的互联网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