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辛穆驾驶列车的技术还行，从城南出发到城北之间还去甜品店买了一些干品——陈松清的身家几乎可以支持他们在现构世界白吃白喝三百年。

“你们对‘虚空’有多少认知了？”杨潮青将下巴靠在手背上，眼眸无意识望向窗外，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赶紧找个意识体钻进去好了，你现在半透明一样的身体，真的是让人不想跟你讲话。”柯辛穆注视前方道。

“这样行动比较方便，比如我又不擅长打架，”杨潮青笑了笑，“也许我可以飞到空中看你笑话。”

柯辛穆倒没接茬，只是反问道：“你觉得虚空会有这么真实的车吗？”

“还真不好说，至今我都还没分辨出虚空和现构世界的区别，可万一它们是一模一样的呢，”杨潮青想到什么，又立即摇了摇头，“不会，虚空应该不会出现秩序紊乱的问题，这里是现构世界，所以松清的纳米币可以使用。”

“当然也不排除它们是同个东西的可能性，”柯辛穆停顿一会才继续说了下去，“……比如你明明死了，却还能坐在这里跟我们说话，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杨潮青：“……你们挑选意识体之前也是这个状态吧？”

柯辛穆没说话，气氛怪异的很。

陈松清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就继续跟杨潮青说了下去：“你的死讯我们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在可以看见你之前，我们都一直以为你处于死亡状态。”

“在虚拟世界里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周而复始的生命是什么，你以为是永动机吗，还可以抽芯的那种？”柯辛穆听到这些有些恼火，火也不知道是朝谁发的。

“你的意思是……”杨潮青隐约猜出来他话中有话了，“我们都已经……不是人了？”

柯辛穆见他毫不避讳，立即就急刹车了，愤怒的给了他一个恶狠的眼神：“你他妈忘了会被监听吗，安全措施做好了吗？！”

陈松清没反应过来他们玩的猜哑迷游戏，只是迅速检查了安全措施，然后他极好的听觉猛地发现有突兀、好似发动机的“嗡嗡”声从远处传来，他猛拍柯辛穆的肩，那声音犹如催命符：“快走！不知道谁反正有人来了！”

柯辛穆也是将能源调到了最高档位，当即疾驰往城北禁区飞去，列车跃过禁区监守上空时，敲击钢铁传出的警告声如雷贯耳：“砰——砰——砰——”

“我看到了，是清除程序！”陈松清喊着。

杨潮青大脑极速运转：“柯辛穆！快接近秩序紊乱的地方，能接近多少算多少！这是送上门来的清除机器啊！”

柯辛穆猛转方向盘来了个九十度漂移，再次升档提供了动力后，显然列车时速已经直达极限：“我真服了，秩序紊乱你就是这么消除的啊？陈松清你怎么也跟他一起胡闹！先不说危险性——”

话还没说完，他使出两世起码四十年的车技才炫来个神龙摆尾，勉强躲过了清除程序的第一轮攻击。

柯辛穆：“……真是欠了你们八辈子的。”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好似此刻他把毕生的潜能都激发了出来，就连金鸡独立这种表演特技都被他瞬间领悟，颠簸的列车内，杨潮青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勉强让紧闭的双眼睁开保持视线平稳。

他看见城北倒塌了一片建筑，一颗巨大的球砸到地面，压倒了它们，球体表面深浅不一、坑坑洼洼的，像陨石，又全然不是陨石那般丑陋的样貌。

清除程序像是个方方正正的合金正方体，六面有各种各样的横纹、竖纹凹下去，绝是个完美的艺术品，它有意识似的对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乐此不疲，杨潮青他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机会，清除短激光从程序内部发射到消失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期间接触的东西都会以圆柱激光直径扩大一倍的长度范围被瞬间消除。

柯辛穆眼见就快到目的地中心了，也是冷汗直冒，赶忙道：“清除程序的激光可不是开玩笑的！杨潮青你到这就转变为实体了，别他妈去玩命，引导它清除这个球就行，还有陈松清，你抓住机会把它打下来！待会这列车的废铁就交给你挥霍了——”

话还没说完，他立即松开方向盘，三人默契地打开车门，并在程序发射出激光，把列车打的千疮百孔之际掉出了车门外。

倒塌的建筑使路面凹凸不平，不好行走，三人一个撞在了供观赏的雕像上，一人在地面连续翻滚了几次，还有一人扒着车门等列车被击打解体，再将车门垫在脚下，跟玩滑板似的滑上了恰好倒塌成三角拱门的门柱，还在拱门顶端瞄准程序就把车门当回旋镖扔了出去。

柯辛穆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很大一口血，命运般将方才那幕尽收眼底，清除程序被砸得陷下地面了去，可以看出来它的建造材料很硬，起码比金刚石还硬，若是作为穿山的工具一定非常好使——只可惜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死程序。

杨潮青离球体不远，目测也就百米距离，城市废墟的遮挡物很多，他倒是可以缓慢摸索过去，可当务之急是将球体毁坏，这就必须有人去当诱饵，而诱饵可以是他们三人中的任意一人，也可以他们三个都是。

陈松清望着远处被打下来的清除程序，就顺着另一边的门柱滑了下去，然后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球体跑去，柯辛穆也不甘示弱，在发现杨潮青的位置后也一同奔球而去。

相比起他们的“迅捷”，清除程序自顾自地撑大凹陷反而发出了巨大动静，仿佛地裂再一次发生，也不合时宜的给了他们警告。

果不其然，从凹陷处出来的清除程序明显比以前要愤怒多了，横纹、竖纹都变成了红色，发射激光也比以前直径大了好几倍，倒正巧合了他们的意。

陈松清率先抵达球体表面的坑洼，发现竟然可以站人，便忽然安心许多。

清除程序瞄准他连发了三发，都被他向下跳躲开了，陈松清有惊无险，甚至还分心去注意了柯辛穆及杨潮青的位置，这让清除程序更加气急败坏。

“杨潮青，你攀岩学过吗？”柯辛穆与杨潮青离得很近，他情绪说不清的激动，只是这样问道，“你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杨潮青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还不时在右手食指耍着个指环状的挂饰，他就大概明白了。

“你做什么？”起初杨潮青还不信，毕竟柯辛穆也是一个骄傲的人，并且绝对不是个会让人省心的人，因为他的骄傲里掺杂了一些个人主义，是不会允许他作出什么深明大义的事情出来的，“等一下！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个不需要你这么做，你才在送死啊！你停下！听见没有！停下！！”

“行了，看你这样子，愿望肯定是没得许了，”柯辛穆扔给他手中停止把玩的挂饰，“我这人平生没什么愿望，主打一个随心所欲，陪你做的事好像还挺少的，意义倒不小，也别问原因，我想做就做了，包括这次。”

说完他便开始在球体上攀岩，并且越发接近陈松清的位置，后者以为他是要接应自己，就把清除程序也引了过去，一个一个追逐着陈松清的激光洞排列成一条不规则的曲线，像所有飞行物简笔画的轨迹一样。

柯辛穆取下在口袋被手汗浸湿，变形版的干扰抛投器，他已经在球体的上层了，只见他朝下喊道：“往下跑！去接应杨潮青！”

接收的人立刻心领神会，将行进方向改向了杨潮青那边，却忽然在途中听见底下的喊声：“快阻止他！！他支开你的！！转身回去救他啊！”

杨潮青头一回知道还有人上赶着送死的。

抛投器在柯辛穆手中一瞬间被放大至正常大小，他一手对准了清除程序，一手紧抓球体表面的坑洼，然后二话不说连同抛投器一起扔了过去。

抛投器附带的干扰使清除程序的激光直径霎时扩大了百倍，估计再扩都可以淹没整个球体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激光击穿了柯辛穆，也击穿了整个球体的“芯”。

球体消失后，杨潮青和陈松清被卷入了“时空漩涡”，饶是清除程序也没想到，它只是发射了一束激光，又将会改变怎样的一段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