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血红的朝霞延伸天外，恍然如日薄西山的错觉。

抵达北冰洋时，恶劣的天气更像是某种诅咒的预兆，在电闪雷鸣之中，忽然一架海舟从星点，猛地从他们身旁飞过，速度之迅疾，丝毫不逊雷电之势。

“他是谁？”赵予稳住晃动的海舟问道，眸中闪过一瞬冷光。

“图灵，一个不容小觑的敌人，”杨潮青率先摆脱他们的「列阵」，追上了那架海舟，“你们先去拆除基点罢，我来和他周旋。”

赵予本想上前阻拦，却不知对方底细，便只好随陈松清先去了基点附近。

北冰洋浮冰稀少，四散而开，有些还是从航天设备上掉落的人造冰，不容易化，也不容易合并。

基点的倒三角体兀自悬空在海面上，不断对外释放反应轻微的磁场，近看底部还有三道螺旋水柱，反重力似的分别聚于倒三角底部尖端，就此撑起整个重达七吨的建筑。

赵予推动海舟的低阶等离子炮进度条，屏幕上的射击点瞄准了整个倒三角体的几何中心，海舟底部忽然产生了一股极强的引力，并且催动机械抓手向外伸展，一切就绪后，他二话不说就启动了发射键。

连续高速发射的三发离子炮，击打在倒三角体的几何中心穿透点，霎时火光四射，溅出的火光携带着蠕虫般的黑色浓烟，呈放射状自由掉落水下，只剩空中刺鼻难闻的二氧化硫的臭味还在弥漫。

陈松清绕倒三角体看了一周，又望向杨潮青的方向，见他们势均力敌，从贴近海面到飞往高空，小型能量炮的光芒在云层之间疯狂闪烁，他控制方向，也瞄准了倒三角体的其他三个角，并围绕整个建筑不断地释放离子炮。

好在冰之城计划结束后，倒三角体并没有施加额外的防护措施，这让陈松清的进攻有了些许进展。

伴随一角断裂的声响，赵予立刻将灭菌六边体扩大，直到它笼罩住整个基点和他们适应进攻的范围，才最终显出实体。

无数紫色的，如磷粉一般的微小颗粒霎时飘散开来，也如晶体映出玻璃色反光，在它与离子炮接触的那一刻，夺命的烈火燃起，又极快消散，地狱的阎魔这时才有了形象。

“杨潮青！这就是你说的毒素？！”赵予的视线被大火烧得很模糊，海舟前端的影像设备被磷粉彻底划花，如菌丝的千万条白色细线附着在镜头前。

杨潮青听到他这话分了会心，措不及防被图灵向上的绕后技背击打中，使海舟失控了几秒，还坠落到海面，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才再次回到正轨。

“还真是！你的活性抑制剂呢？！直接往它的缺口喷，不然它很快就会磨掉六边体的！”杨潮青见图灵往基点飞去，也加大速度追逐了上去，两架海舟因压强致使“侧腹贴侧腹”纠缠到一起，侧翼都被挤变形了，还不知放缓速度，直往六边体内部冲撞去。

快到边缘的时候，杨潮青骤然拉紧左翼的滑翔装置，停止了上海舟平稳飞行的条件，一个转弯就将图灵带离了直线，并且仅凭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式迁跃就完全激怒了图灵。

图灵控制海舟脱离了杨潮青，他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取走一些“磷粉”，然而后者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看准时机就交换了连发器，刹那间击垮了他的两个侧翼和尾部，在坠落过程中连同进攻的武器也一并缴械了去。

图灵面前闪烁着一片红光，与他眼中的绝望融为一色，他没预料到自己居然会失败的这么彻底，连一个娃娃都比不上。

可杨潮青并未打算就此放过它，他切换了低阶离子炮，把图灵的海舟炸了个粉碎，然后将屏幕放大，在一众空中陨落的废铁中找到了图灵，他一瞄准，一松手，底下离子炮发射的动静就让他体感达到了巅峰。

杨潮青放缓了行进速度，就这样，图灵也算是魂飞魄散了罢，没有遗漏下任何有关于它的本体，只有废铁落入水中的“扑通——”

——与他现在的心跳一致。

他很快就来到了六边体的边缘，赵予的海舟明显破损严重，再一看陈松清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病毒没有爆发前，他们就是普通的人类躯体，杨潮青也意识到了，所以他没有进入六边体的范围，而是让他们全身都抹上了活性抑制剂。

“杨潮青，现在怎么做？！它根本不怕高温！”赵予咬牙道，他倒是小看了这磷火的穿透力。

“一直摧毁！把它烧成灰烬，绝不可以让它离开六边体！”杨潮青说着，就提高了离子炮的等级，并对准那个豁口就摁下了发射。

离子炮光束进入镂空三角体内部时引发了爆炸，让其外表产生了局部隆变：“可以了，陈松清，往那个口发射。”

烈火的每一次燃起都变换了形状，高温金属也在灭菌六边体中逐渐趋于融化。

“磷粉”越来越少，火焰也愈来愈小，仿若方才经历的火花飞舞只是某场烟火宴中的一段高潮。

赵予和陈松清一齐退出了六边体，基点内部巨大的“神菇”也现出真身，是一株无比瑰丽的蘑菇，只有机械的生命，经全息变光原理，特殊光反射，仿佛有无数种色彩肆意在它内部灼烧，一泵磷粉一簇火，直至它趋于平静。

“这是……什么？”赵予缓慢收缩了灭菌六边体。

“大概，是个怪物罢。”杨潮青答。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秘密，你说对吗，陈松清？”

陈松清没否认：“反正是我们无法解析的成分，消灭就可以。”

赵予也无语道：“……杨潮青，玩也玩了，该跟我回去了。”

杨潮青亲眼看见六边体缩成了边长只有一厘米的大小，然后被赵予一激光化成了灰，他才彻底松了口气：“……好的，可是陈松清怎么办？”

赵予挑了挑眉，无奈地笑了：“怎么办？应该问他愿不愿意继续跟你玩。”

“求之不得？”陈松清反问道。

暗沉的天空海面渐渐回归平静，三人互相笑了笑，一同往基地飞去。

——

几月后，陈松清通过特训，成为了基地的正式指导者之一，职位仅次于赵予一个级别。

世纪赝品案也因为坎苏的长期铺垫，及普路托的认错态度良好而正式结案，犯错的人也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道德培训，并采取功过相抵的方式减少处罚时间。

新闻“粮食危机解除”的标题也久居不下，几乎是恨不得将这个好消息昭告全天下人。

解决了病毒以后，世间一切令人如痴如醉的景色，都将不会经历被摧残的阴暗，山与水，城市与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天空灿烂的星河，汇聚成更加灿烂的明天。

——

夜间，基地训练场。

“砰——砰——”

几名少年举枪对准靶子，无一不在练枪。

杨琳伸手把其中一人的枪摁下，又把枪从那人手里拿回来，她不像他们那样感到心神不宁，而是利落地上了子弹，接着对准训练场上的人形靶不带丝毫犹豫地连发了十二枪，这十二枪几乎每一枪都打到了靶子的红心，几名少年则在枪声停止后，迅速排成了一排，以便听候指示。

“练成这样之前，你们记住，你们的枪里不可能永远都有子弹，如何采取战术，如何近战、如何控制芯片等等都是你要学习的内容，据我所知，基地还没有正式将你们列入训练名单，”杨琳把枪放回到了一旁的桌上，继续道，“新维斯加港口，有一半以上都是无家可归的亡命徒，可你们不一样，你们的使命和需要学习的东西，都要比他们重要得多，在没有做好生死觉悟之前，都给我滚回去读书！”

“可我们不练的话，就没有办法达到您这样的程度，我们就想学这个。”一名少年说道。

“行啊，等你们自己学会如何提高准心，如何控制子弹飞行的弧度，如何炫技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研究飞行了。”杨琳摆摆手道。

几名少年原本在窃窃私语，听到这话时一下噤了声，犹豫片刻后，他们同时向她鞠了个躬：“谢谢老师，我们下次不会了。”

“解散。”杨琳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然后察觉身后来了人。

“姐姐。”杨潮青与陈松清一齐将文件交给了她。

“你们怎么来了？”杨琳疑惑道。

“方才，那些孩子犯什么了？”

“你说呢，总有一些喜欢不学无术的，规则都不会，还想假上进。”

杨潮青对此笑了笑，趁机转移话题：“对了，晏老师他在观月厅，你去吗？”

杨琳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你在想什么？你给了文件给我，我哪还有时间，这样，我先去处理了，你和他也好好玩。”

“好呀，姐姐，”杨潮青看破不说破地笑了笑，低头叹了口气，“今天立夏，走罢，我们去港口转转。”

新维斯加港口是国际盟会的基地选址，于高山处临海，也临近悬崖峭壁，所以说是港口，其实连船也没有，只有海舟。

杨潮青和陈松清走到悬崖的边上，背后是新维斯加港口城市夜间通明的灯火，简直是满城灯市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月光延伸去的东方，是一座隐在夜间的山，曦光正在落笔描摹着它的轮廓，这场景让杨潮青兀自鼻尖一酸，忽然对陈松清笑道：“很久以前，有一句诗说——悟己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太好了，一切都来得及。”

“若是虚空仍在，我们就还有下一个奇迹。”

杨潮青没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想再想下去了，百川毕竟东流去，山一程，水一程，无人再知晓他们记忆深处曾经历过的悲剧。

英雄？

不都是独来独往的？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啦，可以期待一下时隔半年再次落笔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