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你将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崇高，却将自己的卑微看得一清二楚。——尼采

洛得知自己成绩和名次的这天中午，她不想继续呆在由于“太优秀显得她格格不入”的班级安静午休，于是我俩第一次决定去图书馆度过这段时间。所有学生中午都是被允许去图书馆看书自习的，只是我俩平日更喜欢午休，因此在附中的一年多一次都没去过。

不用赶在午休铃前回班，意味着午餐时间的延长。在学校后门挤满了穿校服同学的KFC里，我们气定神闲地等到了一支黑色的大“甜筒”。拿着这支甜筒，在学校里闲逛，从宿舍区后面不知道谁打理的“小菜园”走到围墙边那丛长得像尖角苦瓜一样的萝藦。吃完了这个看着可怕，而味道比想象的更加平常的黑色冰淇淋，我们才走进图书馆。

图书馆里有淡淡的纸张的气味，既是陈旧、死亡的树木，也是延续的知识和尘封的故事。图书区域没有桌子，只有靠墙的一排椅子。洛半蹲半跪在暑假前扫视了一会儿，最终从书柜的底端抽出了黑塞的《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你想看什么书？”

我想到昨日出来的分数，又想到几天后还剩一半的期末考试，突然胃里有些难受，这时候我不想做选择题。“我跟你看一本书吧。”

洛失神了一下，仿佛在犹豫我为何这么做，但还是答应了。她看书的速度本来比我快些，但这次她刻意等待着我来翻书。这是本挺有趣的小说，有关孤独、命运和死亡。我其实并没有读得进去，因为不想午休的内心和被日常规训了的生物钟在我眼皮上打架。加上窗外的阳光和室内慵懒的空调暖气，困倦使我头脑晕乎乎的，很难再读进去任何一个字。我好像最后还是沉沉睡去，直到……

醒来时，原本被云朵遮住的太阳不知何时露面了，阳光透过我们身后的百叶窗，打在书页上，向下移动着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正好框住了一段话：

“在我生命中，我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味道，死亡的味道很苦涩，因为死亡就是诞生，就是对一次巨大的重生怀有不安和畏惧。”

那时的我不知道，温和沉着的黑塞的这段话将陪着我们度过长长一段纠结、挣扎的时光。虽然很肤浅，但对于我们这些试卷下的冤魂、成绩的奴隶而言，在昨日和今日，在看到出乎预料的、难以接受的低分时，我们分别经历了心的死亡。重要的不是对过去的失望，而是怎么把破碎的心一片片拣拾起来，重新出发。

重要的是怎么相信“巨大的重生”的可能和意义。

“真想把那些没有进步的试卷丢在漆黑夜色里的风中啊。”回教室上课的路上，洛自言自语道，再一次被疲倦裹挟的我脑海中出现了这个画面，像梦一样，漆黑的夜空，不息的狂风把试卷撕成碎片四散飞舞着，如同蝴蝶一般。

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我们都不会。还是要把没有到均分的答题卡一题题订正，把屈辱的分数抄在旁边；还是要看着不明觉厉的作文题解析，再看看同年级学生写的、仿佛立刻就能发表的范文，接受自己的无能。

但好消息是，我和洛是两个人，能够相互依靠，弥补不足之处。就像之前我们依偎着取暖一样，几天后我们也商量着互相监督做出改变。

洛送了我一本《小王子》主题的日历，这样我就可以把之前总是忘记的带着做的“自主作业”进度记录在它的背面——比如物理老师要求跟着进度做的《重难点》，我每次都是直到老师说明天要收上去检查了，才急忙去半抄半写地补完；至于洛的学习方法似乎无可挑剔，她也可以从她年级前列的身边人汲取更好的经验，甚至我觉得，洛成绩一直没发提升的原因是……信念。虽然这很玄学，但是我真的觉得她自己是在内耗，而她周围一切同学也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自信心。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我答应每次大考后陪她去找老师（她自己不敢去），从这次开始——珺珺姐传承给洛的对数学老师的恐惧，由我来亲自终结！

洛的数学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胖胖的脸上挂着半永久微笑，从刻板印象来看更像是语文老师。之前也说过他过于认真和注重基础的教学方式和3班不太合得来，但是对于洛而言足矣。他先是仔细反复翻阅了洛的试卷，然后说圆锥曲线部分和立体几何部分明显没有太听懂，多刷题，可以来问他。他可能是鼓励带着安慰说洛其他部分还是不错的，我感觉洛快哭了……后面他说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被苏小老头“顺路”拐走去抱物理试卷了。看来所有老师都在一个办公室，缺点也是大大的有的。

估计是文科班终于讲完了《红楼梦》，期末考试后逐渐浮现一个特殊职业——“考试限定版游吟诗人”。主要考完试当晚在空间编写朗朗上口的简短小诗来抒发内心所思所感——有的甚至是在最后一门考试富余的时间里完成的。虽然基本都是一些很俗的口水诗，但是《论语》曰：“诗可以群，可以怨。”这么看来，也算是符合要求了。这次最广为流传的一首诗来自我的一位高一男同学：

物理如暖阳，笑靥如繁花

化学如茅屋，筑我一个家

物理如冷锋，潸然如雨下

生物如导弹，埋葬我亲妈

今日四大皆空，名朝五福临门

手持九重罗刹，家父逐我出家门。

24日考完小四门，25日家长会，可见就目前而言学校也没把小高考放在眼里。这也应证了我们考完高考科目后一周的煎熬——只能复习四门高考只占5分（往年如此）的科目，但是因为还在学习状态，会对刚出分的几门科目耿耿于怀。

这一周估计就是小高考前我们状态的缩影了。如果下个学期开始的一个月只能学自己最不擅长的这四门课，这份矛盾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复习小四门令人疲倦且索然无味，复习似乎仍然远在天边的高考又好像意义不明。

25日上午课间，洛跑来找我：“我们班同学听他别的班的朋友说，他班主任说这两天高三一个班为了换老师闹得挺厉害的。”

“发生什么了？”洛班上的同学好像有几个“神通广大”的，全校的新闻都能第一时间知悉。

“好像是高三有个班家委会嫌弃他们班数学老师教得不好，就跑到校长室去闹。你知道吗？他们甚至写好了剧本，分工明确，有几个家长负责拖住保安和班主任，有负责义正严辞讲道理的，有在一旁说好话的，有假装劝架的，据说甚至有要以自身性命相逼的……虽然我觉得是越传越离谱了。”

“那还真是软硬皆施啊。最后换成功了吗？”我想到之前洛提及的“补课公投”事件。这一次，跟学生站在一起的不是学校，而是家长了。果然是要受到利益驱动的生物群体，我们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呀。

“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学校最终还是得换老师的，毕竟家长都撕破脸了。不过，写剧本也事情也太离谱了点，果然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呀……”洛好像对于这些突发的闹剧总是很感兴趣，“对了，今天我们班家长会要求我们坐后面跟家长一起开，先看屏幕再听各科老师分享。是不是跟你们班学的？”

苏小老头确实从他高一带的那个班开始“首创了”把家长学生挤在本就不宽敞的教室里一起听家长会的模式。不过一年半来这还是第一次听说有班主任开始模仿，“那你们可太惨了，默哀，记得找个人少点的位置小心被挤死。”其实我还有一句“心得体会”，就是千万别坐在自己家长一回头能“瞪”到的地方，这是我期初家长会经验之谈。

下午的家长会如期举行，开头各班班长的“班级汇报展示环节”基本就是表演，家长低头玩手机，同学们则是悬空刷作业——找了些不需要计算的，比如生物寒假作业。直到老师开始放年级分数段情况，台下的观众们才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想不到我这个分数还能在班级前10榜上有名，我和洛一个鸡头一个凤尾，似乎都对自己的处境不满意。不，不是这样的，实际上是对自己绝对实力的不满意，不论如何我们都共享同一个年级排名呀！

苏小老头开家长会还是延续了他拖堂一贯的作风，洛本想等我，结果因为遭遇三总滑铁卢在家长面前理亏，被提前拎回去收拾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长们的能力，屿屿子也时常感到震惊，大家还有听说过什么家长做的离谱事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