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思青把汤和森送到医院，治疗结束已经很晚了。

她身上没有钱支付就诊费用，万思青抱着脑袋蹲在角落的墙角，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只是一言不发的消化自己的情绪。

她做错了，她解决问题的办法根本就不对，所以导致这样的结果。

罗正旭欺凌他人，她不应该忍让，不应该和他去做那种不公平的约定，他无论是欺负谁都是欺负，都是不对的。

容忍这种人只会惹出更坏的结果，今天伤成那样的汤和森便是她要接受的教训。

有护士路过，看见角落缩成一团的她，被吓了一跳，确认她只是心情不好之后好心询问：“你是学生吧？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万思青摇摇头：“我很好，谢谢。”

当她是为家里人难过，护士温柔安慰：“别太难过了，都会好起来的。”

摇摇头，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万思青找前台借电话。

拨通熟悉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妈妈，是我。”万思青吸了吸鼻子。

“思青，怎么了？”邓颖很意外从陌生号码里听到女儿低落的声音。

“妈妈，你可以来一趟医院吗？”万思青哽咽的说出这句话。

邓颖赶到医院，支付了就诊费用，把睡着了的汤和森浑身都检查了一遍，担忧的脸色才转而为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

“还好，这次不严重。”邓颖拉过万思青的手。

母亲手背上劳碌的痕迹和皱纹让她心间酸酸的。

邓颖：“怎么弄的呢？”

万思青低下头：“汤和森是因为我才被他们打成这样的，妈妈我好没用，我没保护好他。”

“别急着否认自己，这不是你的错，你以后想怎么做呢？”邓颖耐心的问。

万思青抱住母亲，忍不住委屈：“我真的错了，我之前做错了，妈妈，我想让他们付代价，让他们明白欺负别人是不对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觉得自己好笨，又懦弱，面对罗正旭的欺负，她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不是你的错，明明是他们欺负别人，怎么会是你的错。”邓颖温柔的摸她的头发。

“不要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的。”万思青把下巴抵在母亲的肩膀。

“妈妈，你好像变了。”

“我怎么变了？”

万思青紧紧抱住了母亲，“你以前的话，不会让我自己做决定的，你总怕我做不好，恨不得替我操办一切。”

邓颖眼里有泪花，刮了刮万思青的鼻子，温柔的笑了笑，“因为你长大了啊。”

“不要，我不想长大，我不想离开你。”万思青把脑袋埋在母亲的肩窝里，被阳光晒过的皂香，是令她安心的气味。

“傻孩子，我永远在这里陪着你。”

……

汤和森在医院里待了几天才养好身体，他一出院就回学校寻找万思青。

汤和森去她的教室，万思青不在。

她经常打球的球场，万思青也不在。

平时最喜欢待着发呆的凉亭，她也不在

汤和森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她去了学校的后门。

不止她，李自衡和颜微也在，他们围在一起，正在讨论流浪猫的以后的去向。

地上是好几个可爱的流浪猫，有的是刚出生的小奶猫，好小一个，很容易被踩死。

万思青小心翼翼的把猫抱起来，手指戳戳它的脑袋，“别乱跑，等下踩到你。”

抬起头，阳光明媚，她望向汤和森：“你回来了？”

“嗯。”汤和森过去坐下。

颜微扬眉看他：“你好了？太好了。”

汤和森脑海里闪过几个细碎的片段，关于颜微，他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他应该是认识她的。

“嗯，我好了。”汤和森淡淡回应她。

李自衡憨憨的对他笑：“汤和森同学，谢谢你。”

同样，汤和森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李自衡为什么会感谢他。

他对李自衡做过什么事吗？脑袋一片空白，汤和森的情绪莫名其妙的失望，他茫然的点点头。

万思青抱着猫走向他，他定定的望着明媚灿烂的她。

“你觉不觉得这只猫好眼熟？”她好像特别渴望他能想起来一些什么。

但他的脑袋依然一片空白，汤和森摇摇头：“不。”

万思青揉了揉他的毛茸茸的头发，然后又去玩猫，一脸惋惜，“可惜了，它长得好像花卷。”

花卷是青青，也是他们一起养的猫。

“我……”汤和森脸色不太好，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你真的，好多事情都忘了。”万思青仰起头和他说，表情苦恼。

“我忘了什么？”汤和森歪头，问她。

万思青抿抿唇，一副无奈的模样。

高一，军训期间，罗正旭发现了李自衡智力不好，于是带头欺负他，你看不过去，像那天那样，你帮助了他。

教官严厉的惩罚了罗正旭他们，那之后，你被罗正旭针对，被关工具室，被强迫纹身，他们稍有不顺，拳头就挥向你的身体。

你尝试过反抗，但换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学会了沉默，但你依旧善良。

你和李自衡成为了好朋友，你不会看不起他，会耐心教他正常人该怎么做，李自衡会给你带他妈妈做的小蛋糕，你很爱吃甜的。

高二，李自衡转学，你和唯一的朋友失去了联系。

你失去了小蛋糕，也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无休止的欺辱等着你，罗正旭说过永远不会放过你。

罗正旭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逼你帮他作弊，逼你吐出尊严给他下跪，打伤你很多次，骂过你很多难听的话。

你的青春永远都是潮湿的阴天。

你尝试过寻求老师和家长的帮助，你的母亲也义愤填膺说要帮你寻回一个公道。

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后，你的渴求失去了意义。

老师说：“这只是同学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我知道怎么处理的。”

母亲所在的工厂，某天意外失火，一场意外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

你成为了一名孤儿，因为母亲生前希望你好好读书，以后能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照顾自己，为了完成母亲唯一的愿望所以你接受来自社会好心人的捐助继续回到学校上学。

毫无悔改的罗正旭再次找上你，你知道不可以不上学，所以他提出的要求你都咬牙受下，无论闹得多过分，甚至到了派出所，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出面，罗正旭依然完好无损。

这个巨大的牢笼，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没有人能帮助你，你深知这点。

你对很多都无能为力，最喜欢的事就是在下雨天里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偶尔写写日记记录你灰暗的心情。

【2003年8月9日，天气雨。

听到一位老人说，所有懵懂年少时做过的选择和决定都会在某个瞬间以毁灭或礼物的形式反馈到你不再年轻的身体上。

以上，我希望是世间像真理一样的预言。】

你希望让你吃尽苦头的罗正旭以后会受到应有的报应，但你知道，他的父亲是那位西装革履利的男人，他出入各种场合用金钱摆平所有麻烦，罗正旭他以后只会成为像他父亲那样的人。

所以，你的日记只能是一篇平凡的日记，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为了少挨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学会了逃课，学会了翻墙早退。

偶然的一天，你遇到了颜微，一个心里叛逆的乖乖女，她厌恶妈妈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厌恶学习，厌恶家人给她制定的目标，这一切她都不喜欢。

她羡慕你可以翻出那堵高墙。

那之后，你在日记里写下喂养流浪猫的少女——颜微。

颜微主动来和你交朋友，你虽然有点冷漠，但颜微是元气少女，她的开朗和活泼吸引了你，她成为了你的第二个好朋友。

你教颜微翻墙，颜微教你怎么养猫。

你以为你灰暗难熬的高中生活终于迎来了一点光亮，你尝试着学会忍耐和坚持下去。

颜微有一个很喜欢的男生，她说要考去南大，和他在一起，你祝福她得偿所愿，颜微也同样祝福你：希望你以后遇到很爱你，你也很爱的人。

高考的前一个月，所有人的学习压力都很大。某天，阴天，你收到消息，颜微被家里逼到心里崩溃了，她选择用死亡结束自己短暂却痛苦的生命。

你不认同她的做法，但你也差点从高楼一跃而下，想要结束自己。

你还是选择活下来了，你还要完成妈妈的愿望，还要替颜微去看看南大。

高考终于过去，好多人都撕书，兴奋的大叫，枯燥的学习生活终于都结束了，你默默收拾好书包，走出校园。

从同学口中得知，罗正旭已经出国了，永远不会回国了。同学说他欺负不了你了，问你感觉怎么样，你只说：哦。

你讨厌罗正旭，关于他的一切，你都不想知道。

毕业后不久，李自衡同学给你寄来信，他写的字和他人看起来一样，笨笨的又大只，他在信里说过得很好，他不去上学了，留在家里和妈妈一起经营甜品店，他问你过得怎么样。

你回信：一切都好，祝福你平安健康。我要离开这里了。

你被南大录取了，开学后，你特意去颜微坟前告诉颜微，南大很漂亮，坟前的鸟叽叽喳喳的叫，你当她听见了。

你的善良让李自衡不再被欺凌，健康的校园环境让他的心智发育得越来越好了，你和同样心里压抑的颜微交朋友，教她翻墙，带她去看江边的日落，听她讲她有多不开心。

她很喜欢和你做朋友，你是她崩溃时心里的一道微光。

发生了好多事，你都不记得了。

……

万思青捏捏他的脸，问他：“你怎么可以忘记这些呢？”

汤和森蹙眉，暖融融的阳光晒不去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

脸色迷茫，脑袋里过载的闪过许多片段，混乱的信息让他感到痛苦。

“你要走了？万同学。”李自衡难过得要哭了。

“你是我们的朋友，别走，这里很好，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们不好吗？”颜微不舍的望向她。

汤和森不去理会脑袋里的信息，他头很痛，抓紧了万思青的手腕。

他不想让她走。

“你要去哪里？”

万思青想说话，但她忽然看见了什么东西，一脸诧异的望着他身后。

汤和森回过头，强烈的光线让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空白和刺痛。

至此，汤和森终于醒来。

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少女被他的动作惊醒，欣喜的摸摸他额头，“你醒了，还好，已经不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