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老师，咋这么困？”
“嗯，昨晚小熬一下，中午又没空休息。”
这会儿在土街。
新开一家米线铺子，舒善文非拉着戚昀过来，说让砂锅王子品鉴品鉴。
“熬不动了。”舒善文心有戚戚，想着自己的跑步配速，想着自己的睡眠分数，“过了二十五，身体素质直线下降。”
“……嗯。”戚昀心说，他读书早，现在才24。还好，还好。
“你最近忙什么呢？”
“校运会。还有十来天，忙过这阵儿能好一些。”
“怎么你什么都管？之前新生破冰迎新晚会是你，后来宿舍文化周也是你，现在校运会还是你。”
“嗯。”戚昀添了两滴辣油，说，“陈导管党团和科创，我管文体生活。其实……都一样忙，她也天天加班赶材料。”
“不容易。”
“不容易。”戚昀嗦了半碗米线，汤底浇头煎蛋，细细品味客观点评，“味道不错，以后可以常来。”
转天下班，戚昀吃过饭就往运动场去。
沈云钊：[戚老师，在哪呢？]
戚昀：[图片]
沈云钊：[方阵彩排？]
戚昀：[嗯。你要来凑热闹么？]
认识俩月，戚昀确确实实感受到沈云钊的无聊。图书馆工作忙不忙他不知道，但人家下班就是下班，没有乱七八糟的突发事件。
沈云钊这个人又比较特殊。据他本人诉苦，同学朋友都进大公司挣钱去了，同事么……要么是结婚生子赶着回家，要么就是学生兼职谨守红线，不能走太近。
无聊死了。
戚昀半信半疑。但看在瓦当拓印的份上，之后遇到好玩的事也会叫他一声。
沈云钊：[来了来了，我巡逻呢。]
十几分钟后，沈云钊摸过来。
“巡逻不穿保安服？”
沈云钊：“便衣岗。”
戚昀明显不信。
“今天是热心群众。”沈云钊解释，“确实老沈他们也忙不过来。校运会么，学生要训练，背包都丢边上。今时不同往日，一个不注意就有小偷小摸。”
这倒是真的。学生挂耳机跑圈，保安也举喇叭绕圈，大声循环播放提醒“注意妥善保管个人财务”。
方阵走了三四遍，戚昀站上主席台，看整体效果。
过了会儿，体育部部长也跟上来：“戚导，练成这样还行吧？”
“嗯……总体不错，就是中间队形变换的时候，右侧三四排不够整齐。”戚昀说，“你看看还要不要调整。不过现在这样……也可以了。”
“行，那我们再练练。”部长是个女生，梳个低马尾，看着文文静静，领导力却超强。
“大家注意一下！”她不用喇叭，直接撑着栏杆往下干喊，“队形变换的节点请打起精神！听口令，动作干脆，快速找基准位置，和周边同学对齐。”
底下怨声顿起。
部长拍了拍手，又喊道：“辛苦各位同学！练一遍有一遍的效果，等会儿走最后一次，我们就解散。我会录像发到群里，回去自己对照找问题，节省大家的时间。”
最后甜甜一笑，稍稍鞠个躬，语气上扬：“非常非常感谢大家配合！”
方阵绕小半圈回到原位，再次集结出发。
“其实我不喜欢搞这些。”戚昀悄摸和沈云钊说小话。
“形式主义？”
“嗯。”戚昀苦着脸，“你能理解吗？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从屠龙者变成恶龙。”
“懂。”沈云钊也侧头，一手遮在嘴边，小声说，“都是主人的任务。”
“……？”戚昀压着眉毛，斜眼瞧他。
沈云钊站直身，叉着腰笑得坦荡。
“这个东西……就很微妙。”戚昀继续说，“你说是为了集体荣誉感吧，确实也有。但好像，这份荣誉的分量也只够支撑一场开幕式。一声令下解散，还是回到自己原先的圈子。”
“嗯。”沈云钊点点头，“所以……别太较真。你往好处想嘛，至少，方阵成员拥有一段校运会集体回忆，加了综测；体育部成员得到锻炼，也加了综测；院领导看得开心，校领导也看得开心，大家都开心。”
戚昀说：“那辅导员就活该夹心饼干呗。严格训练效果好，领导高兴，但学生可能骂我；放松凑活效果不好，学生喜欢，但领导必定骂我。”
“是这么个理。”沈云钊笑了，“把握平衡嘛，咱中国人讲究一个中庸。效果太烂，是学生的锅，该练；效果太好，押着学生讨好领导，又属实没必要。差不多得了。”
戚昀同意：“差不多得了。”
队伍解散，两人懒得往外跑，索性在草坪寻个空位，坐下来聊天。
“前面啦啦操跳得不错。”
“还可以。”戚昀职业病犯了，点评道，“律动感很好，但力量弱了一些。领操女生技术性很强，整体的话……水平中上吧，和我们院差不多。”
“戚导，你们院人少，校运会是不是很亏啊？”
“是的，大院一个年级就大几百号人，报项目还得院内选拔，择优参赛；我们院年年都得抓壮丁……不开天窗就万事大吉。”
“戚导也被抓过壮丁么？”
“那倒没有。”戚昀说，“我本科时在文娱部，负责啦啦操，忙不过来。”
“哦，难怪点评这么专业。但是啦啦操怎么归文娱管？不应该是体育？”
“该是体育，但体育部这会儿忙田径比赛和方阵，人手不够，就划给文娱了。”
“这样……”
啦啦操负责人不等于啦啦操参赛队员，但不妨碍沈云钊想象一番戚昀跳操的模样。
他踢踢戚昀球鞋：“戚老师，我没混过学生会，你给我讲讲呗？”
“学生会吧……风评时好时坏。更准确地说，好时没多好，坏时是真坏。”
“懂。”想着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耍官腔的视频，沈云钊把腿伸平，反手撑着身子往后仰。
“得看具体的学校、学院。”戚昀说，“我们院的学生会，我觉得蛮好。部门成员当朋友处，认真办活动认真玩。想吃夜宵了，群里喊一声都能约到人；考试周图书馆没座儿，还能趁着开会由头约个会议室复习。”
“更没见过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事。现在学生都不信这个，谁信谁傻。”
“当然活动期间累也是真累，迎新晚会、啦啦操、歌手赛、毕业舞会，都有得忙。”
“戚老师的晋升路线是怎样？”
“谈不上晋升。就……干事，副部长，轮值主席。”戚昀笑笑，“说起来，还是大一当干事的时候最快乐。有部长罩着，天天就等谁过生日，一起吃蛋糕。”
“挺有意思。”沈云钊听得入迷，又问，“戚老师生日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
“哦~”沈云钊笑得灿烂，“有安排没？”
“你要给我过生日？”
“昂，你那天别加班，我陪你过。”
“再说吧。”戚昀打了个哈欠，也撑着往下倒，“要是我能决定，就不会有加班这回事了。”
“你呢沈老师？你读书时候混哪个圈？”
“都不混，我懒。”沈云钊索性躺下，手交叉垫在后脑勺，“小时候学习学太猛了，一路往上蹿。然后上了大学，觉得这书越读越没意思，活动也没意思。于是越来越懒，什么都不想干。出门就闲逛，回寝就睡觉。”
“总不能什么都不参与吧，你真睡了七年啊？”
沈云钊更正：“九年。”
“九年？”
“昂。”
戚昀撑起身，转头看他：“你延毕啊？”
“？”沈云钊看看天，又看看戚昀，看见戚昀侧脸柔柔一层弧光。
“呃，戚老师，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
“什么？”
“我，”沈云钊指指自己，“编外保安，图书馆员。”
“嗯，然后？”
沈云钊勾着笑瞧他，吊足了胃口，才轻描淡写抛出来——
“博士学位。”
“……？！”戚昀眼睛睁大。
他看看啦啦操，又看看沈云钊，看见沈云钊眼里亮晶晶的狡黠。
他同样放轻语气小心求证：“你是博士？！”
“昂。”又给沈云钊装到了。欣赏完戚昀的表情变换，他心满意足闭上眼。
戚昀往下凑近一些，问：“沈老师，你几岁啊？”
“生日在十二月三十，过完就满27。我不加班，到时候你得陪我过。”
戚昀还沉浸在“博士”的冲击里，整理一下时间线：“沈老师，你当时说你是年初入职，那就是去年26岁博士毕业？”
“昂。”
戚昀心情复杂。
“那你都觉得读书没意思了，怎么还能坚持到博士？”
“因为其他事情也没意思啊。”沈云钊说，“我不想读书，更不想工作。两者相比较，那还是读书吧，反正又不难。”
戚昀：“……”
计算机博士，不难，真有他的。
“而且我是直博。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进不进退不退的，不拿个学位说不过去。”
戚昀沉默消化了一会儿，问：“可是，做图书馆员……不会浪费学历吗？”
“不会啊。戚老师，你这更是个误解。”
“怎么说？”戚昀悉心讨教。
“你不会以为我工作就是当当导游开开讲座吧？”沈云钊突然睁开眼，鲤鱼打挺坐起身。
——鼻尖差点撞在一起。
戚昀一手往后撑，紧急后退，堪堪避开。
“不好意思哈。”沈云钊没想到戚昀挨得这么近。
他一瞬愣神后，竟笑得更开心了。
……戚昀无语，撇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老师，你也没跟我说过你工作内容。”
“嗯，简单来说就是……情报分析。”
“哪一类的？”
“前沿重点领域。”沈云钊解释，“包括科技、人才、产业等等，然后形成分析报告、决策参考。另外还涉及知识产权信息服务、数据库评估、专题数据库建设，以及……坐坐服务台、开开讲座、当当导游。”
戚昀大为震惊。
静默会儿，他评价：“吾辈楷模。”
沈云钊得了夸赞，笑得一脸满足，又躺倒回去。
“还行吧，说出来怪能唬人。”
就这一会儿，戚昀手机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