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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旧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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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墙上杂草丛生,墙根处青苔遍布,斑驳的大门上贴着封条,字迹经年,已辨认不得,门上原本挂着匾额的地方空荡荡的。

“这是……”赵念雪心中已有答案,却仍转头向陆时远确认。

陆时远看着陈旧的大门,说道:“前朝骠骑将军——徐恕将军的府邸。”

大门紧闭,陆时远揽着赵念雪的腰,带着她跃上围墙,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宽敞的院子,脚下砖石破损脱落,泥缝里钻出萋萋荒草,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木块,从残存的形制来看,应该是兵器架。

院子的很多处,还有大片暗色的污迹,干涸风化多年,却依旧触目惊心。

只是站在这里,呼吸着院中寒凉的空气,赵念雪便已经想象到这里曾经是如何门庭煊赫,敬拜者如潮,又是如何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在奔逃、恐慌、鲜血的冲刷下洗去曾经所有的功绩、荣耀与尊贵,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宅,一座受尽唾弃、人人避之不及的残损墓碑。

她说不出话来,明明是离她很远的事,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事,可她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当年的锥心刺骨。

陆时远看着月光下的庭院,俊朗容颜覆上一层清霜,寥落似天山残雪。他静静地说:

“徐恕将军一生戎马,内平三王之乱,定北疆兵叛,护先帝皇位稳固治国无阻;外退匈奴敌军,大败蛮夷进攻,保大成国土无损,边疆百姓安居乐业。

“他忠君爱国,立下战功无数,受君王信任百姓爱戴,人人皆道他是大成的定海针,是百姓的守护神。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二十年前受奸人陷害,被诬陷拥兵谋反,以至君臣离心。先帝震怒,连下十道圣旨废军衔,夺兵权,杀臣属,屠旧部,徐家满门抄斩,徐将军更是被判了凌迟之刑。”

赵念雪胸中一阵战栗,脊背发寒。

“行刑当日,万人空巷,京中百姓都围聚刑场,他们不敢相信,一直以来瞻仰尊敬的徐将军会是一个谋逆的罪人,他们想亲耳听他认罪。

“那日徐将军重刑加身却面无惧色,亦不肯说出认罪之言,只说‘奸佞构陷,万死不从,愿以此血,明陛下之目。千罪万责,自待后人昭雪’。如此反复,直至气绝。”

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一点颤意。

赵念雪一阵恍惚,眼前从荒芜的庭院变成了烈日下的刑场,被绑在刑架上的人从伤痕累累到血肉模糊,身上的血都流干了,却仍是铮铮铁骨昂首横眉。刑场外人群围得密不透风却阒静无声,人人眼中都是同样的震撼、痛心与迷茫。

她心跳急促,嗓子干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哑着嗓音说:“那你……”

陆时远明白她的疑问,看着她说道:“徐恕,是我的外祖父。”

赵念雪并不意外,心中多少有些预料。

陆时远继续说:“我父亲是外祖父手下副将,当年徐家获罪,重兵围剿之下,父亲为保护外祖父而牺牲。当时母亲已身怀六甲,抄家之时在我姑父姑母的帮助下逃脱,生下我不久便忧思过度,撒手人寰。

“母亲临去之前,给我取名李昭,意在希望我有朝一日替徐家满门洗冤昭雪。我少时由姑父姑母抚养长大,姑父姑母都是明辨忠奸之人,自小他们便对我耳提面命,告诉我身世,告诉我外祖父是何等忠君爱国之人以及徐家所受的冤屈。我亦自小立誓,定要为徐家查明真相,洗刷冤屈。

“姑父姑母带着我多年躲藏,极尽辛苦,我尚不满十二,他们便驾鹤西去。此后我便独自一人,苦学武艺入京擢考,一路成为翊府司指挥使,不仅是为了查当年线索,也是承外祖父之志,惩奸除恶稳固朝纲。”

陆时远认真地看着赵念雪:“这就是我至此一生,全部的故事。”

赵念雪无话可说,只是沉默着。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表达此刻心中的激荡又复杂的情绪,她只是忽然想起了她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所谓的身外之物对我们这种普通人有多重要,因为你从来就不曾短缺过!”

而今她才明白,自己当初脱口而出的气话有多离谱。他的成长经历,比她所能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独自将自己抚养长大的人,他这一路走来,背负着沉重的信念,咬着牙翻越一座座大山,受了不知多少伤,才能安然站在她的面前,而她却只看到了他表面的云淡风轻,甚至在这样的人面前顾影自怜。

实在是太无耻了。

“对不起。”赵念雪的眼圈发红,“我当初不该说你活得轻松……我什么都不知道,还那样说你,真是一个大傻子。”

“你不知道,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啊。所以不要责怪自己。”陆时远的眼神很温柔,“我反而应该谢谢你。因为有你,这么多年一直深藏在心的秘密才有机会说出来。要不然的话,我迟早得憋坏。”

他故作轻松地挑眉,赵念雪心情依旧沉重,却不想让他更有负担,于是顺着他的话笑了一下。

沉重的气氛被冲淡了些,陆时远握住了她的手腕,说:“跟我来。”

他带着她穿过院子,来到正厅,在一堆陈旧破损的桌椅碎片后摸索片刻,拿出了一个木匣子。

“我来到京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探这处旧宅。我找到了很多没被销毁的文书、战报和信件,连同这些年我搜集到的证据。”陆时远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片,赵念雪接着火折子的幽光看见了上面的松竹纹路,“一起放在这个木匣里,就放在此处。因为没有人会再想踏足这里。”

陆时远将纸片放进去,说:“二十年前,外祖父功高震主的流言在朝中四起,为消先帝疑虑,外祖父自请远赴南疆戍边,可他心里记挂家人和朝廷,所以留了亲信在京中照看。有一日接到京中传来的密信,说安王心存谋逆,欲于十月初三举兵逼宫。

“事关重大,本应多番查证,但由于收到密信时已是十月初一,时间紧迫,且密信所用纸笺的确是徐家惯用的松竹暗纹纸,又有亲信的私印为证,外祖父便不容多想,率军北上日夜奔袭,却落入了贼人的拳套,被视为谋逆之举。”

“那这密信,怎么会在小河村呢?”赵念雪问。

“因为小河村,正是外祖父的故乡。”陆时远看着赵念雪惊讶的表情,说,“很巧是不是?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外祖父自小贫苦,父母早亡,十岁那年,他做了当时泸城督军的马僮,跟着他上了战场,这才开始戎马一生。

“他第一次得军功受封赏后,便为小河村建了一座藏书楼,希望小河村的孩子们能在太平盛世饱读诗书……只可惜后来事与愿违。徐家被定罪谋反之日,外祖父将密信交于心腹,让他一人悄然入宫将密信呈于先帝表明清白,可是那心腹刚突出重围便遭追杀,无奈之下只能背道而驰,路过泸城时便将密信藏于小河村藏书楼,自己被杀身亡。

“但是对方还是察觉到了密信的踪迹,否则也不会放火烧了藏书楼。但苍天有眼,这封密信在烈火之下得以保存,即使字句残缺尘封多年,也终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赵念雪往那木匣里看了一眼,里面放了不少东西,她问:“你都收集到这么多证据了,还是不能翻案吗?”

陆时远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还是不够。要扳倒那个人,我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

“所以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是。”

赵念雪想起那日王良弼与中年人交谈中,透露出的“王爷”二字。

她的穿越生活,从种田文,到公路文,如今又隐隐有朝权谋文发展的趋势。

一种深刻的不安弥漫在赵念雪心中,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对陆时远说道:“既然已经知道对手是谁,那便不会走歧路。顺着这个方向一直查下去,一定能有翻盘的那一天。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陆时远看着她,眼神中有一股无言的柔和弥漫。他很浅地笑了一下,似在自嘲,说道:“我是不是不该对你说这些?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事,说了只会给你平添负担。”

“也不算完全无关吧。”赵念雪耸耸肩,说道,“毕竟,我父亲曾在徐将军手下当过兵嘛。他时至今日还依然坚信徐将军是清白的,这世上,一定还有很多人和他一样,无论奸邪小人如何构陷,都坚定不移地相信徐将军。这是世事如何变迁也无法改变的信念,虽然现在迫于形势他们只能深藏于心闭口不言,但只要你振臂一呼,就一定会有人相信你,追随你,如同当年相信徐将军一样,”

陆时远喉结滚动,无声地用双眼在幽暗光线中描摹她的轮廓。良久,他说:“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也谢谢你的父亲,这么多年都执着地相信徐家的清白。”

“没什么好感谢的。公道自在人心,而人心向来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赵念雪说,“不过,如果我父亲知道徐将军还有一个外孙在世,知道徐将军的案子还有沉冤得雪的机会,他一定会很高兴。

“所以我要早点回家,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陆时远垂眼,将木匣再次放好,对她说:“那今晚就回去歇息吧。明日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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