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席卷淮城,司玉开了8小时车,才赶在日落前抵达北岛。
他来找贺云了。
司玉设想过很多与贺云重逢的场景,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站在雨中,静静凝视贺云。
贺云摘掉黑色冲锋衣兜帽,露出了那张英俊深邃的混血侧脸。
他从女人手中熟练地接过孩子,像是做过无数次那般。
司玉的喉咙仿佛吞下把刀片,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只手,抚摸过自己无数次的手,折了朵藤上小花,逗得小孩咯咯直笑。
不是说,你手中的花只会送给我吗?
“你有孩子了?”
司玉没想到自己还是开口了。
屋檐下,男人的身体瞬间僵硬。
司玉看着贺云转身,看着他手中小花飘飘然坠下。
——太浮于表面。
司玉和后辈对戏时,都会告诉他们表演惊讶不要只会掉东西。
他甚至没有跑来抱住自己,自己不是正在淋雨吗?
二人良久的沉默对视,等来了天空又一声响雷,以及司玉身后的稚嫩童声。
“妈!”约莫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举着大伞跑来,“小舅舅,我来抱妹妹吧!”
司玉一愣,重新看向贺云。
从始至终都未曾移开目光的贺云,却在此时别开了眼。
“嗯,小心。”
“啊!司玉!”
贺云手中的孩子没能「交」出去,小女孩跟不怕雨似地,大叫着冲到司玉面前。
“你是司玉!你真的是司玉吗?!”
司玉刚准备点头,头顶的雨却停了。
贺云撑着伞,站到他身旁。
“桃子,淋雨会感冒的。”贺云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司玉,“你先带着妈妈和妹妹回去。”
“可是,这可是司玉啊!我还没跟他要……”
“桃子,听你小舅舅的话。”
小女孩拗不过妈妈,却依旧在撒娇似地跺着脚:“那小舅舅,你要让司玉进去避雨啊!等雨停了,我再来要签名!”
“你看过我的电影?”司玉笑起来,“你才多大呀?”
桃子摇摇头:“没看过,但是我们全班,哦不!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你,有好多你的照片和贴纸呢!”
“审美不错。”
司玉歪了歪头。
“那当然!我小舅舅都长这么好看,我可是.......”
“桃子!”抱着孩子的女人忍无可忍,“回家!”
“司玉,我走了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跟人说你来这儿了,你……”
“桃子!”
司玉对着依依不舍的小粉丝挥手。
不得不说,他被那句「小舅舅」哄开了心。
但很快,当他看见贺云转身离开的背影时,那颗心又再次沉下。
“贺云。”
“进来再说。”
贺云回头看了眼司玉不停滴水的金发,打开房门。
三居室的房子很小,无法与他们在江城的别墅相提并论,甚至比不上贺云陪他在山沟沟里拍戏时,租下的自建房小楼。
但和他们住过的所有地方一样,贺云都把他们收拾得极为干净:餐桌会铺上桌布、墙上会挂满相框、玻璃瓶里会插着新鲜切花……
贺云,他的贺云总是将他照顾得很好。
好到,哪怕贺云离开了他一年,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他身边——
半梦半醒间,司玉光着脚走下楼。
他看向半开放式的西厨。
台前站着一个穿着宽松家居服,却依旧能看出高大结实身形的男人正在鼓捣着咖啡机。
“昨晚拍封到很晚,怎么醒这么早?”
司玉环抱着男人后背,听着他的声音从后背传来,慢慢点点头。
“想你陪我。”
男人转过身,捧着司玉的脸,从额头亲吻到嘴唇:“好,去沙发上躺会儿,早餐做好了我叫你。”
“你抱我。”
男人没说话,只是稳稳抱起司玉,将他放在沙发上,拿起羊毛毯把他裹住。
“嗯,睡吧。”
迷迷糊糊感受到男人捋了捋自己的碎发,又接了一通亲吻后,司玉才放心睡去。
嗡嗡!
地板上,手机在空旷别墅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哥,我给你买了早餐,马上就来。”
“不用早餐,贺云给我做了。”
司玉坐起身,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电话那头助理的沉默,以及房子里诡异的安静。
“哥……”
半晌,电话那头的助理才艰难开口。
司玉挂掉电话,站起身走向厨房。
——空无一人的厨房。
司玉垂着手,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把鞋穿上,没开地暖。”
司玉扭过头。
贺云正从楼梯走下,弯腰把棉鞋给他套上。
“还以为你走了。”
“怎么会,只是上楼了。”
咔嗒
大门被转动开。
助理看着站在黑暗中的司玉,想了想还是按亮灯光。
“哥,你先吃早餐,我去给你准备东西。”
“哦。”
司玉转过身,愣愣地走到餐桌坐下。
他看着纸袋里的餐点,却一直没伸出手,直到——
“快吃吧。”
抬起头,贺云已经坐到了对面,将纸袋打开。
司玉拿起可颂和咖啡:“晚上想吃你做的。”
贺云抽出纸巾递过去:“好,送你出门后,我就去买菜。”
助理动作麻利,早早就在门外等着。
“我先走了。”
司玉穿好鞋,对着正在打扫卫生的贺云说道。
贺云放下吸尘器走到他身旁,如常吻着他:“嗯,等你回来。”
大门关闭,无人的别墅变成了一口精致无比的活棺材。
没有贺云。
贺云走了,贺云早就离开了他。
在去年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在他捧着生日礼物回到家的那一天。
司玉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找贺云问个明白。
-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贺云从卧室走出,将手中的毛巾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桌上。
上一秒还沉浸在失而复得喜悦中的司玉,现下又再次被怒火填满。
“你觉得呢?你就那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你觉得我来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云握住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我留了字条。”
闻言,被称是360°、逐帧暂停都无死角的司玉,在此时也被气得面部扭曲。
只见,他急切地从裤兜里掏着什么。
“我司玉ins粉丝2个亿,你甩我就用这个?!”
司玉举着一张用透明胶带勉强缝补的纸条。
“「我们分手吧」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司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
明明他想说的是自己为了来找他,不仅在岛上迷了路,还被狗追、被雨淋。
他想说自己的委屈,然后贺云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紧紧抱着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哪怕是自己不小心被热水烫到了指腹,贺云都会自责是他自己没有做好、没有把水杯放得更稳些、没有把热水放凉才端来。
贺云永远不会让他委屈。
但是——
“原来是为了这个。”
司玉终于等来了贺云的转身。
但他却神情冷漠,就像是当年二人刚认识时那样,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就是不喜欢了。”
“我不信。”
他把纸条重新放回兜里,仿佛这样就可以否认一切。
“你未免太自负了。”
贺云说。
“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你忽然离开,不就是因为那段时间我工作太忙,不能经常回……”
“不是。”
贺云出声打断。
“你就没想过,按照你的脾气,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难道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忍受你吗?”
贺云抬起脚步。
“我受够了跟保姆一样,每天洗衣做饭等你回家。”
贺云朝着司玉走来。
“我也不喜欢你拉着我对剧本,非常讨厌。”
贺云走到司玉面前。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了,所以不想再忍受,所以我要分手。”
钝刀子割肉疼。
贺云不带停顿的话更疼。
它们好像割破了司玉自我麻痹的幻想。
他开始在记忆中寻找,想要找出贺云不爱自己的证据——
他们结束异国恋后,司玉第一次外出拍摄是在西北沙漠。
不过是两个礼拜不到,他就被思念折磨得够呛,光是电话和视频已经完全无法抚平他焦躁的情绪。
在加了几次大夜后,司玉终于排开了行程,当晚深夜就飞回了家。
一打开门,他就看见了正在沙发上熟睡的贺云。
司玉舍不得吵醒他,蹲在旁边看了良久,直到贺云醒来。
“怎么不回房间睡?”
“没有你的房子,一刻也不想待。”
贺云从身后抱住司玉,两个身型高大的成年男人就这么挤在沙发上。
他们用耳鬓厮磨和处处亲吻表达着多日不见的思念。
“我爱你。”贺云微微支起身,看着他,“司玉,我爱你。”
紧接着,司玉失去了亲吻的主动权。
他与贺云食指紧扣,越抓越紧,片刻不愿分离。
……
他失败了,他怎么可能找到贺云不爱他的证据。
贺云爱他。
司玉无比笃定。
“刚刚那些话,你准备了多久?”
司玉问。
贺云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
“如果我不来,是不是还辜负了你倒背如流的日夜演练?”
司玉走上前,拉住贺云。
“贺云,我司玉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如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贺云看着搭在他小臂上的纤长手指,下一秒,
他便像是大梦初醒般,向后撤了大步。
“你是司玉,从来不缺看你的人。”
司玉没管贺云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空落落的手。
触碰的时间太短,甚至没能留下贺云的体温。
司玉收回手,无力地垂下。
但很快,他黯淡的目光被沙发后一整条长桌的照片点亮。
“那这是什么?!”
司玉拿起一个相框,高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还留着我们在一起时拍的照片?每张都是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贺云沉默良久,才哑声开口道:“这些照片都是我拍的,为什么不能留?”
司玉退后半步,轻笑一声。
“再说一次。”
贺云微微动了动眼:“什么?”
“说你不喜欢我。说完,我立马就走。”
贺云看着他,僵硬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