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觉之前每次听到孙伯文的名字,都会酸得牙齿掉。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却破天荒的有点不痛不痒。
这反应让他自己都颇感意外。
或许是人体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或许是他一夜之间长大了。就像一个苹果,对蚂蚁来说可能是惊天巨物,但对人类而言,苹果就是苹果,抓在手里就能咬上一口,好吃就能吃完,难吃就随手丢掉。
他想,自己和陆清明的关系,果然是不寻常。无论是酒醉的吻,还是清醒的吻,亲了就亲了,抱了就抱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拉不近、拽不动。
第二天的太阳一升,各自还是陷在原来的泥沼。
晚上下棋的时光过得很快。付辰楠的妈妈陆焉与女士也在家,陪同闻觉等人共进了晚餐。
一顿饭,无论是菜品安排还是席间闲聊的话题选择,都十分恰当,挑不出半点错处。
是那种,纵使你尚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心,但也会发自肺腑感到心情放松和愉悦的体验。
不得不说,他们姓陆的,不管男女,无论年纪,在待人接物方面的本事绝对是修炼到家了。至少在你跟他们走向亲密无间之前,这种状态是会一直持续的。
饭后,付辰楠依依不舍地拉着闻觉又下了几局棋,期间,王璐莎女士亲自上门来接自己的女儿。
走之前,她和付辰楠的母亲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闲聊。从王女士浮夸的表情上能够看出,她对王潇潇的下棋小搭档那叫一个满意之极。
陆焉与女士管教严格,付辰楠时至如今还不知何为熬夜。于是乎,大约晚上九点半,闻觉告别付辰楠一家,踏上了下班回家的路。
闻觉一上车就给陆清明发微信,内容如下:
「孙伯文的酒好喝吗?」
闻觉发动车子,缓缓开在大路上。这条路的绿化很好,夏天就显得更加葱郁了,看上去像是个植物搭建的隧道。
过了很久,手机震动一下,是陆清明的回复:
「付辰楠家的饭好吃吗?」
前方仿佛是迎来红灯,路上的车辆挨个缓慢停下,闻觉也踩下刹车,顺便腾出手回他消息:
「饭好吃,人也好玩儿。」
陆清明几乎是秒回道:「那就好。」
前方的车开始动了,闻觉无暇打字,随手给他发了个语音条:「怎么了,你的酒不好喝,还是人不好玩儿啊?」
五分钟后,手机又震:
「酒不好喝,人还行。」
“操你大爷。”骂完这话,闻觉就不再回消息了,悄无声息开车回家。
他抓着手机躺在沙发上,频频幻听手机的震动,脑瓜子嗡嗡嗡的安静不下来,像是涌入了千百只苍蝇,干脆打车出门去了酒吧。
上回来这种地方还是一年多以前,那会儿周承安还活着,闻觉鬼混一个晚上,稀里糊涂花掉六位数都是常事。
如今是不敢那么大方了,攥着三百多万当个宝。闻觉只打算去吧台上随便喝两杯,听调酒小哥吹水,最好能逼走耳朵里那忽隐忽现的幻听。
陆清明和孙伯文吃完饭,让他把自己送到紫荆大道。孙伯文问陆清明这是什么地方,陆清明说是朋友的住处。孙伯文不太信,陆清明也不给他解释,下车之后,直接往闻觉家里走,g65老实巴交地停在院子外侧,屋里却是暗黑一片,陆清明敲了门,无人应答。
他走出小楼,回到巷口,正准备给闻觉打个电话。手机忽然来了个陌生来电,是座机号码。
“您好,请问是陆先生吗?”
“是我。”
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说闻觉涉嫌打架斗殴,正在录口供。
陆清明到派出所的时候,闻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从头到脚都整整齐齐的,看不出与人争斗的痕迹。警察告诉陆清明,闻觉一直说自己耳鸣。
“他和谁打架?”
“打架的两个人还在医院,他是作为目击者过来的。”
“那为什么耳鸣?”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
陆清明还没走到闻觉面前,闻觉就看到他了,笑呵呵地跟他招手:“你喝完酒啦?”
“警察说你耳鸣,怎么回事?”
闻觉揉了揉耳朵:“可能是酒吧太吵了,太久没去,不习惯。”
“走吧,我送你回去。”
闻觉跟着陆清明,在无人的长街上缓慢地走着,陆清明几次想要打车,都被他强行拦下:“这里离我家很近的,走回去就好了。”
“怎么突然去了酒吧。”
“我以前不是老去吗。”
“你都说了,是以前。”
闻觉东张西望地四处看看,指着一家便利店说:“给我买个冰淇淋吧,嘴里好干啊,我要抹茶味的。”
“门口坐着别动。”陆清明看他喝得昏头昏脑的,进到便利店里买了一瓶蜂蜜柠檬水给他解酒。
闻觉推开不喝:“我要吃冰淇淋。”
“告诉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给你买冰淇凌。”
“你真当我是小孩儿啊,”闻觉拽着他的胳膊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店里走,“算了,我自己买。”
闻觉拿着一支香草冰淇凌走了出来,边走边吃:“抹茶味的卖完了。”他朝着陆清明做了个遗憾的表情,“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今天晚上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没有发生什么,你就能进了派出所,要当真发生点什么,会是哪里给我打电话?”
闻觉啧了一声:“a想让我跟他去酒店,b想让我跟他回家。我还一句话没表态呢,他俩自己先吵起来。吵着吵着,就没完了呗,一个个的都是暴脾气,就顺理成章地打起来了。”
“......”
“怎么不说话了?”闻觉舔着冰淇淋,笑了笑,“你很吃惊吗,陆叔叔。我跟你说过了啊,很多人都求着和我共度良宵的。”
“你走太慢了,还是打车。”
闻觉嘴里的蛋卷嚼得嘎嘣脆:“就这么不想跟我呆在一起啊?”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陆清明拉着闻觉的胳膊,一把将人塞了进去。送闻觉回家之后,陆清明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他起身正要离开,闻觉拉住了他。
“你等等,你的问题问完了,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我没有跟孙伯文上-床。”
闻觉哈哈大笑:“都学会抢答了。”他扒着陆清明的衣领,“给我看看你的肩膀。”
陆清明拦下他:“没什么好看的。”
“你这人防备心怎么这么重。”闻觉挣不过他,只好作罢。
“今晚不是单独和孙伯文喝酒,还有耀文的合作方。”
闻觉睁大眼睛,有点难以置信:“你是在跟我解释吗?”
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闻觉心中一凛:不会是黄凯诚又来发疯吧?
“怎么不开门?”陆清明问。
闻觉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看看去。”
闻觉透过猫眼一看,站在门外的正是柏飞,他安下心,扭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你提前下班啦?”
柏飞点头,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笑着说:“我打包了宵夜,上来吃!”
闻觉转头,往左看了一眼。
柏飞也跟着看去,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戒备:“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啊。”
这时,陆清明已经站起身,走到门口,对着柏飞伸出手:“你好,我姓陆。”
柏飞握住他的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好,我叫柏飞,柏树的柏,飞翔的飞。”
陆清明松开手,看向闻觉:“不介绍一下?”
“柏飞是我邻居,就住楼上。”闻觉看着陆清明,“他是我舅舅的朋友。”
柏飞看着陆清明,总觉得来者不善。虽然和黄凯诚之流并非一个德行,甚至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天上这个,反而让他觉得,危险得多。
闻觉朝柏飞递了个眼神:“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还要去车行报道来着?”
柏飞看一眼陆清明,又看一眼闻觉:“对,明天就去报道。”好像对前面那句话视而不见。
“要进来喝杯茶吗?”陆清明问他。
柏飞绷着嘴角:“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他伸手搭上闻觉肩膀,“如果结束得早,记得上来找我。”
陆清明看了一眼闻觉肩膀上的那只手,没说什么。
送走柏飞,闻觉昏沉的脑壳似乎清醒些,他对陆清明说,要不今晚就别回家了,留在这将就一晚吧。陆清明接受了他的提议,转身就去浴室洗澡。
闻觉去到卧室里,给陆清明找睡衣。打开衣柜大门后,一眼就看到那件白色睡袍,这么多年了,还是整洁干净。
闻觉把睡袍拿出来,抱在怀里,蹲在地上,用脸贴着。过了几分钟,又老实巴交把它挂了回去。
他打开另一个柜子胡乱翻找,给陆清明拿了一套黑色的真丝睡衣。这是他衣柜里质感最好的一套睡衣,对闻觉而言,版型稍大,对陆清明来说应该正好,就是稍微旧了点,毕竟是两年前买的。
陆清明洗完澡出来,只用浴巾裹了下半身。闻觉抱着睡衣,蹲在门口仰着脑袋望他,眼里都是贪婪。他眼皮动了一下,又从地上站起来,扳过陆清明的肩膀一看,牙印还很新鲜,有点狰狞。
“你出去吧,我穿衣服。”
闻觉低头在牙印上亲了一口,转身走了。
陆清明穿好衣服出来,闻觉正横躺在沙发上,他只给自己搬了一床被子。家里没有多余的枕头,但他不讲究这些,用沙发抱枕也是一样的。
“不洗澡吗?”陆清明问他。
闻觉摇头:“好累。不想动了。”
“那,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