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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平戎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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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无上的摄政王即将抵达自己忠诚的镇北关十里亭。

前方路段又双叒叕堵住了。

燕则灵一攥缰绳,迫使白驹停下来:“已经是第二回了,镇北关的路况如此多灾多难,治安官都不监察一下的吗?”

“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同样热衷吃瓜的系统点开主界面,扩大地图范围,往前路一扫。

远处,密密麻麻的红点围绕着数十个绿点反复移动,绿点吞噬掉周边的红点,不停地往前方拱去、撕开豁口,偶尔有红点和绿点交错,随后交错的红绿两点都在系统地图上消失了。

换成燕则灵的视角就是——

数百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人手一把武器,人均一匹枣马,分成一队队零散的小组。此刻,他们把一辆马车团团围住,正与驻守在马车旁边的数十侍从缠斗。

仅一眼,燕则灵立刻辨出马车旁的侍从皆是骁勇善战之辈,各个悍不畏死,哪怕身处劣势也并没有让蒙面人讨到好处。

特别是为首的黑衣壮汉,脚边堆叠了数十尸体,已然杀红了眼。

但那些蒙面团伙也非等闲之辈,想必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与铁柱这种见钱办事的雇佣兵显然是两种素质。况且他们人多势众,前方被黑衣壮汉枭一首,后一人立刻上前填补空缺。

一时间双方都无法快速结束战斗,局面僵持住了。

战况激烈的双方没察觉到,姗姗来迟的第三方势力正在隔岸观火。

挑了个隐蔽的角落把白驹和人都隐藏好,燕则灵检索万能包裹,掏出一柄长刀、一把长弓以及一沓箭簇。

全是这一路从敌寇手里劫掠的。

无事一身轻的白驹雄赳赳地蹭过来,绕着燕则灵打转,一看就是能陪主人冲锋陷阵,万军从中取人首级的顶级辅助。

燕则灵摸了摸马鬃,正要开口,手腕却被一人牢牢抓住。

这次,死拽着不让他抽回手的人变成了裴细清。

浑身是血但气色明显好转的大寨主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他,说出的话也是莫名其妙的:“你又要单枪匹马冲杀过去吗?”

“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

“不然呢?报以侥幸,等那群蒙面人劫完马车,然后冲过来把我们一锅端了?”燕则灵借势抚住后者的手脉,觑着裴细清凝重的神色,试探道:“是平戎寨的人?”

扣拢腕间力道紧了紧,燕则灵知晓自己答对了。

裴细清垂下眼眸:“几个时辰前,我和二寨主乘着这辆马车往十里亭祭奠弟兄。谁料……平戎寨进了细作,想杀了我们向北狄投诚。幸得二寨主舍命相护,才得以脱困。”

“然后你甩掉那群细作,抄小路走回平戎寨。结果小山岭这一路的暗场雇佣者把你逮住,穷途末路之下,我救了你。”

显然,燕则灵已经猜到了正确答案。

——所以,刚刚看见的,交战的两方其实都是平戎寨的人。一波叛变,一波坚守。

“是。”

裴细清答得勉强,语气愧疚:“你是被我牵连的。”

“是敌是友?”燕则灵避而不答。

“多为敌,少为友。”裴细清不假思索道:“围在马车旁的都是二寨主李曙的心腹,马车为首的黑衣男子,是平戎寨四寨主古从心。”

“二寨主精通周易,特意为此行占卦,结果为下下卦,同卦(下坎上坎)相叠。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

“所以临行前,我把另一种打开父亲遗物的方法告诉了云奴。”

“若是我们一去不回,让他带着四寨主古从心一起去十里亭,一定要把……那样东西拿来。”

依旧被捆着的铁柱听蒙了,觑一眼裴细清又觑一眼燕则灵,搞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这就是你要把令牌托付给我的原因?”

几番思量之后,燕则灵理清关系,得出结论:“这块令牌是大寨主的象征。我带着这块令牌去平戎寨,就代表上一任大寨主必定已经亡故。平戎寨易主,没有人摸得清新寨主的底细,潜伏在暗地里的细作就不敢轻举妄动。”

“想法很好。”他如是评价道:“但你怎么能确定细作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呢?”

裴细清扯过腰间玉质令牌,递过去:“这块令牌是唯一能证明裴某身份的东西。既然选择托付于阁下,裴某就不会后悔如今的选择。”

“那些细作不会动手的,因为,你是你。”

“我愿意信任你,就像你愿意舍命相救一样。”

信任啊……

这样纯粹而直白的真挚信任,烫得燕则灵猝不及防。

满腔涩意堵在胸腔处,魂魄都似乎要被这股莫名出现的情感烧透。

燕则灵脑海里仅剩余白,再也吐不出半个字,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平戎寨大寨主,任由徘徊在心头的涩意散去,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浓浓的心悸。

可笑,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是他跪在在母亲坟前,立誓要名扬天下的时候?

是他忙着平定云陵之乱,而错过唯一的妹妹出降的时候?

还是他拒绝了幕僚的夺位提议,执意要扶持皇兄之嗣登基的时候?

往昔的音容笑貌皆作白骨。

只有他还游荡在故土,无处安歇。

作为世间最不该停留的孤魂,他像个旧世纪的笑话,见证九洲倾覆,看着狼烟四起。但他最终还是以幽灵的身份降临在旧日的土地,得到了一场莫须有的机缘。

——愿意舍命相救的,始终是袁照夜,而非燕则灵。

他垂眸,敛尽浑身散漫,同样也敛去了眼底涩意。

——燕则灵注定成不了袁照夜,也当不成大侠。

这般想着,燕则灵把玩着触手生温的令牌,气势一变,倒又和豪侠二字沾不得半点关系了:“当真要托付给我?我不过是一介天涯亡命客,何德何能承受大寨主的器重?这块令牌过于贵重,大寨主还是另寻高就吧。”

话虽如此,倒也没有把令牌重新摔回裴细清怀里。

裴细清结束了无意义的二重奏:“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到底、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铁柱觑着一看就成色极好的水碧,心在滴血,脑子里全是金元宝在排着队打水漂。

却见燕则灵持刀赶来,眸光炬如利刃,一刀刀剐在自己的身上,似要把骨肉一寸寸剔下。薄刃贴紧自己的面皮,凉得他打了个颤,嗫嚅着说不出求饶的话。

唰——

绳索应声斩断,蜷成一团。

铁柱惊愕地抬起眼,心中还萦绕着恐惧感。却见燕则灵把手伸进包裹,摸索几下,掏出几镒铮亮的……黄金。

全是这一路摸尸摸来的赃物。

滚滚黄色掷入怀,铁柱愣愣地焐住钱财,脑子转不过弯,面目愕然。

燕则灵把匕首掷向裴细清身侧,削铁如泥的匕首半截没入土地。

他提着刀向缩成一团的俘虏走来,刀脊往铁柱身上重重地拍打了几下,所涵盖的意味不言而喻:“既然你已经收了我的钱,现在就该为我办事了。”

铁柱:……啊?

焐在手里的钱登时滚烫起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之前你的雇主给一金,买平戎寨大寨主的命,也就是他。”

刀锋在空中拐了个弯,直指裴细清。

燕则灵面无表情:“现在我给你两金,雇你保裴细清一命,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三金,一共五金。你提着他的人头去拿赏钱,只能得一金,保他一命却有一百两。这些钱足够你逍遥快活好几年,考虑一下?”

坐在一旁的裴细清瞧着那柄快埋进铁柱脖颈间的刀刃,欲言又止。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怕人家不同意吗?

铁柱没得选择,抱紧了怀里两金,慌不择路地点头答应。

燕则灵抽回刀刃,刀锋划过半截入土的匕首,发出‘锵锵’响声:“这把匕首留给你,若遇不测,尚有一战之力。”

“若是他贼心不死,想舍去剩余三金,得枭首之一金,你也有自保之能。”

系统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而且你有锁血挂,如果这都能死……那大抵是天意如此,等摄政王回来殓尸吧。

燕则灵言尽于此,扭头就走,轻得就如同一只翩跹的白色蝴蝶。

就剩刑满释放的俘虏和大寨主面面相觑。

铁柱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面容僵硬,瞧向坐在一旁安之若素的裴细清。

等等!

他们刚刚在谈论谁?

平戎寨、大寨主?

难道……!!

此刻,这个溃匪的小头目眼目赤红,凑到裴细清眼前,全然是一副悔之莫及的模样,颤着声音询问:“您……您真的是平戎寨的大寨主吗?”

裴细清长叹一口气:“你连要杀的目标都不能确定,就敢出门营生。如果碰到赶尽杀绝的硬茬,岂不是枉送性命?”

“那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要活活饿死吗!”

铁柱一抹眼眶:“数月不雨,颗粒无收,我外出讨饭,额头磕出血都没能乞到一粒米。路上全都堆着吃了观音土死去的人,满街都是尸体腐烂的臭味。我阿母就是活活饿死的!!临死前她把瓦罐里最后半个发霉的馒头留给了我。”

“我没钱安葬她,什么活都接,也就勉强能度日。”

他惨笑一声,压抑不住心中的悲愤:“一金,整整一金啊!我抢破了头才拿到名额的。”

铁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泪水滚滚而下:“五年前蛮夷劫掠,我差点就要被他们拖回去当奴隶了,是平戎寨打跑了他们,救命之恩,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望向裴细清身上几乎辨不出原本色泽的衣袍,铁柱颤抖着,俯下身,喃喃道:“我不知道您是大寨主,如果……如果,我不会接的。”

裴细清伸手抚在铁柱的肩膀,慢慢把他扶起。

一席血衣的青年很认真地注视着这个颤抖的灵魂,眼眸里没有恼怒,没有愤恨,唯有清泠泠的,近似透明的一轮蟾光。

“不必向我道歉,你无非是想活着而已,有什么错呢?”

“难道不想死,也是错误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于今日抵达自己忠诚的巴黎。—《拿破仑复辟の巴黎报社》

*

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斗:敌人兵力虽多,也可以使它兵力分散而无法用全部力量与我交战。—孙武《孙子兵法·虚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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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卦之坎为水卦:坎卦【下下卦】行险用险

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这个卦是同卦(下坎上坎)相叠。坎为水、为险,两坎相重,险上加险,险阻重重。一阳陷二阴。所幸阴虚阳实,诚信可豁然贯通。虽险难重重,却方能显人性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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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屈原《离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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