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了一天，终于等来了大夫的诊断结果，他看上去有些为难，吞吐道：“病还是能治，就是少一味药，得想办法弄。”

赵晚成听了松下一口气，只要能治，药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

老大夫犹豫再三还是给写了方子，他盯着看了一分多钟，眼睛没眨一下。

我把脑袋凑过去，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感到一阵眩晕，刚要问，他却赶紧收了纸，拜谢过大夫，转头往家走，路上没说一句话。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小子打算单干了，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强烈不满，便一路跟着，在他关门回房的瞬间强行挤了进去。

赵晚成一脸难以置信，我把他按在桌边上，用手揪住衣领，像个强抢良家妇男的土匪：“那老大夫给你看的啥药方？拿出来一道观赏观赏。”

他死死守住衣领：“大半夜闯男人房间，你还是不是个姑娘？”

这人试图转移话题，我当然不会上当，直接放出大招：“要是你死了，我也走了，只剩弟弟孤零零一个人，你让他咋活？”

赵晚成的表情开始松动，我继续乘胜追击，语重心长地给他灌迷魂汤，总算把药方的事给套出来了。

药方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其中有个叫牛尾草的，却是一种特别名贵的药材，只能长在四季如春常年下雨的地方。

我心想这地方还不好寻吗？地球那么大，总好过长在冰川火山里的那些古怪生物吧，我问赵晚成哪里采的到，他又不说话了，用被子蒙了头假装睡觉。

夜深了我也不为难他，免得他说我不检点，作风有问题。

那晚我抱了床被子窝在他房门口守着，准备好了等他一出来就紧跟。熬夜我在行，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数，它们也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两两相望不知不觉间我就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天已大亮。

我暗叫一声不好，冲进屋内赵晚成早走了，连张纸条都没留下。

我大骂他不讲义气，没有团队精神，蒙头跑到大夫家，气喘吁吁地交代后事，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赵少为。

那老头子倒是肯帮忙，一口允下来，只是在牛尾草这件事上显得过于小气，追在后面问了半天也不肯吐半个字。

我估摸着是赵晚成来过了，才叫他守口如瓶，便又摆出强抢娘家妇男的架势。他迫于我的淫/威，担心自己晚节不保，只好哆哆嗦嗦地交代。

牛尾草之所以珍贵，只因它有激发药性的功能，是大多数救命方子必不可少的药引。由于它生性娇贵，只能在相当舒适的环境下生长，所以市面上并不多见，正可谓千金难求。

现如今生长牛尾草的区域全都叫人族和灵族占了去，弱小的半妖虽以采药制药为生，却没办法拿到最关键的一味材料，这便要被另外两族拿捏着。

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大致问了一下最近一座人类城市的方向，简单准备了一下匆匆走了，不顾身后老大夫的呼喊。

我见不得赵少为受罪，也见不得赵晚成伤心，总想着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大概是我的诚意感动了上苍，路痴了十六年突然之间开启了自动导航模式，太阳落山前还真找到了那座城。

凑巧的是我体内药效也退了，恢复了原貌。随便偷了农妇家晒在外面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我原以为会看见电视剧里的场面，街上熙熙攘攘，商里琳琅满目，结果却叫我大跌眼镜。整条大街一眼望去没几个人，各个行色匆匆。沿街零星开了几家店铺，也是半遮半掩，像是在搞什么不正当行业。

我一路溜达过去，本想找人问个方向，结果无人搭理，大家都像避瘟疫一样地避着我。

感觉这城里的人都社恐得厉害。

最后实在没辙了，我只好寻了一间茶铺，付了两倍的茶钱，那个守着店门的小二才敢跟我说上两句。

原来几天前，城里来了一批高阶修士，挨家挨户地搜寻年龄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的少女，找到了就抓走关起来，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那些被抓走的也没见回来。

我好奇地问他，既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为何不去告官？不组织民众反抗？

那小二像见到鬼一样地盯着我：“谁敢招惹修士？大概是不想活了。”

他看我年纪仿佛就在十四到十八之间，好心劝我赶紧离开。我道明来这的用意，他大概以为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摇着头走了，不一会又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脏兮兮地猴子面具。

这是他在厨房里特意翻出来的，让我遮挡一下，我看那面具黑中带俏，特别显眼，心里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我道了声谢，多给了他几个铜板，等天彻底暗了，才戴着面具从茶馆里出来。街上竟一个人都没了，风过扬起尘，恍惚间听到聊斋志异的bgm。

按照他指的方向，我一路朝东，去寻城里最大的药铺。半路上还真遇到一帮子黑衣人在抢女人，跟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女孩和她的家人全程没有反抗，让干啥就干啥，老实得跟牲口一样，那帮贼人压根不需要抢，呼喝几声，赶着就走了。

等人走远了，站在门口的夫妇才敢抱头痛哭。

我躲在暗处偷看，心里愤愤不平，第一次因同类而感到羞愧。这都什么事？换做是我，才不管是死是活，肯定要上去与对方拼命。

我对人类修士的评价已经降至冰点，这帮家伙不仅欺负异族，连自己人都不放过，搁电视剧里都是不得好死的下场。

我在心里问候了一遍那帮人的祖宗，也许是骂得太狠，被感应到了，一回头发现有个穿黑衣服的修士就站我身后。

一开始他也不确定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盯着面具看了半天，幸亏天色已晚，在光影效果的加持下我的面目可能有些狰狞，对方在跑与不跑之间犹豫了几秒，忽然就扔了一个火球过来。

我整个人惊呆了，没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哪能上来就放大招？当即抱头鼠窜。

当时位处巷子口，火球砸在头顶的墙壁上，轰隆一声巨响，被惊醒的人家发出各式各样的惊叫。我突然有了主意，当街扯着嗓子叫起来：“修士攻城啦，大家快跑啊！”

这一吼相当有威力，立刻就有人从旁边的屋子里窜出来，奔走呼号，没命似地跑。

挨家挨户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摘了面具猫着腰，隐在人群中浑水摸鱼，回头看一眼，那黑衣人刚刚冲出巷子。他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出现在大街上，一下傻了眼。

我凭借着几分机智虎口脱险，不想刚拐一个弯，就跳进狼嘴巴里了。

我被一人死死抱住拖进隔壁的暗巷，那可恶的家伙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捂住我的嘴，温热的鼻息还不停打在我脖子上。

我奋起反抗，他竟松了手，我回头就是一记老拳，正中下巴，男人发出一声哀嚎，蹲在地上不动了。我趁机向前跑出去几步，突然站定脚，回头看地上的人，犹犹豫豫地叫出他的名字。

“赵晚成？”

他从地上站起身，还是比我高了大半个头，让我有种变身后的错觉。

“你下手好重啊。”

他揉着下巴抱怨，我一下就蒙了，把人拽到有光的地方，上下打量。脸和五官没变化，只是脱去了一身的白毛和耳朵，完全是个俊俏少年郎的模样。

我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不禁感慨道：“你果然是个制药天才，能在人和半妖之间来回切换，或许将来是个商机。”

他没理睬我的调侃，用一种近乎隐忍的目光看着我：“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我这才意识到身后还有追兵，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无人的地方跑。

起先我跑在前面，到处乱窜，后来就是他牵着我，进到一个偏僻的街区，里面有间最不起眼的小破屋。他拉着我一头钻进去，关了门。

终于进到安全地带了，我长长吐出一口气，挨着门廊坐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站在对面，幽幽地看着我，像个小怨妇：“你一路偷偷跟着来的？”

我当即澄清事实：“我只是想弄点牛尾草，凑巧跟你来了同一个地方，可没一直跟着。再说丢下队友先跑的可是你，不能恶人先告状。”

他显得很无奈：“外面太危险了，到处是人类修士，我怕你遇到危险。”

我得意地笑了笑：“我也是个人，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会仙术怎么了？我也有我的办法。”

赵晚成：“什么办法？”

我：“不告诉你，这可是保命技能，说出来就没底牌了，到时候被你拿捏，我可不要。”

他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又凭三寸不烂之舌度过一关，就开始像只刚放出来的小狗一样，四处转悠探索新环境。

这间小屋远不抵芳宁山的家，看上去长久无人打理，到处都是破洞，一到下雨天定要漏个不停。

我里里外外巡视完，看见赵晚成站在身后，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事紧张，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那椅子吃不住我身体重量，吱呀发出一声惨叫，当场毙命，他过来扶我的时候，脸都红了。

我眉毛拧成一团：“你在笑我胖？”

赵晚成：“你看我像是在笑吗？”

我在他下拉的嘴角上拧了一把，硬生生掰出个笑脸：“别老是愁眉苦脸的，老得快。还不是你家伙食太好，都把我喂胖了，你要负责。”

他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可以一直养着。”

我当然不会嫌弃，相反我在芳宁山住得很开心，即便是天天与我对着干的赵少为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