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付晓英是他最先接触的，由于是直接接触，所以他的任务只是了解、观察。因此，对于林诗雯问的这句话，江川可以确定的是，太露痕迹的话，他肯定是没说过，但是一些隐晦或者是稍微暗示的话语，他就不敢确定了，所以，如果付晓英足够细心的话，说不定也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不过在他想来，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学生，应该不会有那么敏锐的心思。

“应该没有。”江川的口气显得很肯定。

但是林诗雯却从这‘应该’两字听出她想要知道的信息，所以她没有再问，她只是低着头，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看来，有必要对这个付晓英进行一次甄别了。”林诗雯抬起头，轻轻的叹了一声。

“甄别？如何甄别，跟踪吗？”江川问。

“不能跟踪，这样弄不好反而自己会暴露。”林诗雯立即否定他的想法。

“那你想怎么干？”

“与其我们花精力冒风险去跟踪她，还不如让她自己先跳出来。”林诗雯望着江川，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寒芒。

这一次江川没有再出声，只是以迫切和期待的眼神，望着面前这位心理学教官。

“今天，我会找个机会把一封信放到她宿舍的房间里，信的内容呢，是约她到城东的悦香茶馆见面，就说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她。时间呢，还是明天上午八点，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在校园里见面，我就说日本人目前在搞清查，学校里不安全。”

江川是行动组的人，制定行动计划本来就是他常干的事，因此林诗雯设计的这个计策，他倒是立刻就能听出妙处来。

假如付晓英真是如他们所担心的存在问题，那么她就一定会把这个见面的计划交给日本人。所以组织这边，只要派出精干的人潜伏在茶馆周边监视，那么日本人是否有所动作，是否派出特务到茶馆伏击抓捕，就能了解个一清二楚。再加上悦香茶馆所处的地段并不吵杂，周边视野开阔，观察起来就更不是问题了。

所以，这真是一个巧妙的计划。

“妙啊。”江川兴奋的拍了下大腿，由衷的赞叹......

文道远是九点零三分才到达学校的大讲堂的，守在门口的日本宪兵在查看了证件后只是瞪了他一眼就放他进去。但是一名身材瘦削、唇上面留着一撮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却叫住了他。这家伙一抬手给了宪兵一个耳光，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狠狠道：“下次再迟到，这耳光就会落到你脸上。”

所以文道远是忍着怒火坐到座位上的。

座位挨着戴美娜，是她专门给他留的，位置还算不错，不前不后，最主要的，座位的一侧就是讲堂通道，坐起来不会太局促。

自从那天发生那件事后，戴美娜有两天对他不理不睬的，不过在文道远主动认错并请她喝了一次咖啡，又陪她去了一趟西洋剑馆后，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谁说女子的心胸不如男，看这位霸道娇憨的女孩，根本就大气的很，所以有时候文道远觉得，这位戴美娜还是挺可爱的。

“挨训了吧，日本人的教育课也敢迟到。”戴美娜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挨了训，所以她调侃着说了一声。

文道远哼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将目光四处一扫，片刻，才咦了一声：“那个才情横溢的毛公子，还有狂放张扬的赵公子，他们两人......没来？”

在他们学校，即将毕业的这一期有四位男生非常出名，而且，由于在公开场合，他们总是聚在一起，所以有个学生一时有感喊出的东吴四公子的名号，也就不胫而走。

文道远口中提到的两个人，就是四公子中的两个。不过对这两人，文道远根本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一个只会卖弄才情，博取女学生的欢心，一个却狂放得有点不可理喻。

四公子中，其实只有那位豪情侠气的乔燕飞他有些好感。这人的背景颇为不俗，是苏州城警察局长乔木贵的独生儿子。但他为人却不骄横，性情热情开朗，行事颇有些豪侠之气，这是文道远最有好感的地方。

戴美娜平时跟他们也走得很近，因此文道远想，她也许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是戴美娜却说：“我也正觉得奇怪呢，他们两个，平常可是最喜欢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人。”

“哦，是吗？”文道远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颇为惊异。日本人在搞清查行动，他是有所耳闻的，所以他不确定，这两人，是不是已经被日本人秘密扣押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只是一闪而起，却并没有蔓延，他目前并没向任何组织靠拢，所以觉得这事并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

于他而言，日本人的这堂教育课，有多枯燥厌烦，不用想他也知道，所以利用这时间静坐调息，只怕没有更合适的，毕竟早上的潜能透支，让他到此刻仍有些困。

不过，他文道远所注意到的细节，包括他所认为的不是他该操心的问题，此刻却是让讲堂中的一个人，眼皮连跳。

顾同书。

这位刑侦科目的教官，在接过沈毅递还给他的钢笔后，就被一种极度的不安笼罩着。

因为趁着交还钢笔的时机，他已看到沈毅暗中打出的手势，一种在猜拳行令中经常会用到的手势—缺一。

缺一，就是九！顾同书眼前一黑，只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还算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情报老手，此刻只怕是要晕过去了。

两年的时间，他们这个打入警察学校核心岗位的军统六人组，发展的学生人数也不过是十人，却在日本人正式入驻学校还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就被带走了九人，只有一个漏网。

顾同书震惊无比。

九名学生之多，意味着他们所牵涉到的教官，将会涵盖他们组四名与他们直接接触的成员。也就是说，这四名以教官身份为掩护的成员，将很快会全部暴露。因为他清楚，日本人一定会先从这批学生入手，揪出在幕后‘教唆’他们的抗日分子。

顾同书都有点不敢想下去了，尽管他在心中不断的安慰自己，情况不会真的那样糟，但是，作为一名优秀情报人员所具备的理智却让他浑身发冷。因为他能够预料得到，这些血气方刚，却又脱不出鹅黄稚嫩底子的学生，一旦被带到日本宪兵队的审讯室，会是个什么结局。

怎么办？

是立刻果断撤离，还是留下来图个侥幸。

这是摆在这位教官面前的一道选择题。

如果是一名学生，面对的题目无论有多难，最终仍会从容的下手，因为他们要面临的，无非是零分或满分。

但是顾同书此刻要选择的，却是生，或死......

熬过了上午很是枯燥乏味的一堂课，付晓英用完午餐就直接回了宿舍。这两天，她恐怕是学校里的学生最忙的一个了。所以她打算补个觉，好让自己在心仪的那个人面前，显得精神饱满，清新宜人。

她的家境非常一般，如果不是因为有个堂叔在这里还算个人物，那她觉得她现在不是老家盐城某个茶馆端茶的，就是某大户人家的小保姆，巴巴的看人脸色。

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她毅然从苏北来到苏州，投奔她的堂叔付国华。

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女孩中很引人注目的那种，但是身材娇小紧致，貌相姣好，怎么也算是小家碧玉。当然，最主要的，她自信自己算是个心思灵巧，颇为机灵的女孩，她的这位堂叔，应该不会嫌弃她。

果然，这位面容上总是一团和气的堂叔很快就收留了她，并且，还利用他副校长的身份，硬是将只念过几年书的她送进了警察学校就读。

所以，她对这位堂叔，还是很感激的，她堂叔要她做什么事，只要对自己前途有帮助的，她不但不会拒绝，还乐于配合。

推开房间的门，付晓英一眼就看到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信封。

看到这信封的一瞬，付晓英尽管有些意外，但她还是很快就关上身后的门。

“秘密战线上，有不少致命的巧合，唯有谨慎，才能将这种巧合，减到最低。”

这是那位试图将她拉入他们组织的人，对她的教诲。尽管，直到现在，她跟这个人的联络，只是通过树林里不时变换位置的活动信箱。但是这个人的这句话，她却是深深的记忆在脑海里。

因为她非常的认同，觉得能说出这句话的人，肯定非常的不一般。因此，在某一次背地里的偷窥中，她很有冲动要上前去截住她，却都忍住了。

因为这个人还教过她一句话，无论是惊骇还是好奇，又或是种种其他的情绪，保持理智，始终是一名优秀的情报人员必须为之恪守的信条。

信封上面，沾有一些灰尘，但是付晓英却没在意，她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信封上的一行铅字上面。

‘付晓英小姐，亲启’

这是信封上面的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那个逗号，却在此刻牢牢的吸住她的眼球。

“我和你联系，并没有特别的代号，但是，某个不经意却又略微突兀的符号，在那一刻便是我的代号。”

这句话，是那个人在留信交流中用铅字码的，但在此刻，却仿佛成为她耳际盘旋的声音。

“就是他。”付晓英在心里喊了一声，快步就冲上去，并很快就捡起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