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什么了？”祸辞追问，他就知道宋今安一定知道些什么！

宋今安凝望着他，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带着一点决绝的自暴自弃：

“我看到已经死去的韩旺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我看到抬棺的时候它就坐在棺材上使劲往下压，我不知道棺材里有焦尸因为它没来找过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看到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祸辞，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他可能在期待着什么，认同，或者否定。

祸辞听完这颠三倒四地证词，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侧头用手指扣了扣耳朵眼儿，然后用一种很不自信的口气说：“你是不是累了？”

宋今安垂下肩膀，整个人似乎都萎靡下去：“你看，说不清楚的。”

“能说清楚！”祸辞伸出手双手箍住他的手臂，徐徐善诱：“你是说，你见过韩旺的尸体？当时是什么情况？”

是这个意思吧？他说他见过韩旺，还看到他胸口破了个洞。

“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我见过他的鬼魂。”宋今安如事回答。

“唔……”祸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试探道：“那韩旺的鬼魂做了什么？”

“他起初什么也没做，就是跟着我，后来你要带我去案发现场，他就发了狂，拖着我不让我走。”宋今安有点破罐子破摔了，一些话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容易多了。

“他……嗯，我是说韩旺的鬼魂，他撞烂棺材是想砸死我？”

“棺材是我撞的，我不知道它是想砸死你还是砸烂棺材，它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你去查那口棺材吧。”

祸辞把上唇和下唇一起抿进嘴里，沉吟道：“那个……那个，焦尸，焦尸的鬼魂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焦尸没来找过我，我不知道。你不要笑了，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宋今安扶住额头，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对不起，”祸辞从善如流的道了歉，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拍拍宋今安的肩膀，但临时转了个弯无助地挠了挠头。

宋今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沉下去，他低着头，用衣角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指甲，忽然一个凉嗖嗖的东西贴在他的心口，是祸辞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

“我听听宋医生有没有心跳，”祸辞一脸认真，冰凉的听头透过单薄的衬衫在他胸口到处游走，好半天才找准位置，“嗯，有心跳。”祸辞边听边下结论，“铿锵有力，很健康很有活力，是个活人。”

宋今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时愣在那里。

祸辞听够了心跳，把听诊器收起来缠好了放在桌上，一本正经道：“既然是活人，那就归我管，鬼魂的事先不说了，”祸辞起身整理衣服：“现在你抓紧时间处理一下自己的肩膀，我带你回市局。”

“回市局？”

“给你二十分钟，我在门口等你。”

“二十分钟？”

宋今安像个复读的机器，精准的提炼出每一句话的核心内容。

祸辞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受伤的肩膀，又敲敲自己腕上的手表盘，比了个二的手势正反晃了晃，然后双手插在裤兜里，溜溜达达出去了。

他吊儿郎当的背影透着一种懒洋洋的闲散劲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一样，宋今安苦涩的想，那是因为，他是活人。

他缓缓解开扣子露出肿胀的肩膀，那里已经青紫一片，但他的伤痕非常奇怪，不像正常的大片淤青，反而像某种斑驳的裂纹，宋今安回头看了一眼门口低头看手机的祸辞，把手放到肩膀上轻轻的来回抚了抚，那手掌带着看不见的能量吹起了他颈侧的发丝，片刻后他收回了手，肩膀的伤痕没有半点变化，宋今安叹了口气，认命的从药箱拿出药酒倒进手心。

祸辞从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个标题为“宋今安”的文件链接，这是技术部刚刚发过来的，祸辞毫不吝啬的发了一串大拇指的表情符号回去，虽然技术部那小姑娘聒噪，但干活是真利索。

链接是宋今安的档案，祸辞边看边往下滑，然后点开了最下面的视频链接。

那是宋今安的监控记录，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生活十分规律，定时定点两点一线，没有朋友，也没有社交，但他好像有点……人格分裂症？

比如他会经常被什么东西吓到，有时候走着走着路就会突然顿住，然后绕路过去，他还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比手画脚，听不清说了什么，但看得出很抗拒，他独自在墙角转了半天也离不开那块区域，直到被祸辞发现然后慌不择路的逃跑。

身后的玻璃门从里面被推开，祸辞没回头，把手机揣进兜里拍拍裤子站起来，拍完自己都笑了，因为他这身衣服也实是看不出什么样子了，脏乎乎皱巴巴，裤子还破了个洞，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刑警还真当不了领导心中的“梦中情驴”。

宋今安站在警车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去，已经钻进副驾驶的祸辞回头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伸长了胳膊把后座上杂七杂八的东西往旁边一扫，总算空出一个能坐人的位置，宋今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钻进去，踮着脚局促的坐下，因为下边全是泥印子。

“环境差了点，宋医生坚持一下，市局不远，马上就到。”

宋今安一个“嗯”字还没出口，车就飞了出去，开车的小伙子把警车当飞机开，还是直线升空的那种。

宋今安双手撑着前排座椅努力克制着，虎口被自己掐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指甲印，终于在上国道前忍不住拍了怕呼噜与哈喇齐飞的祸辞，祸辞强撑着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一回头差点被宋今安吓丢了魂儿，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脸色那么差，又不舒服了？”

宋今安咬牙克制着汹涌翻腾的胃：“晕车，停一下。”

祸辞没听清，回头冲开车的小伙子喊道：“小伍儿把你那破音乐关了！”

小伍慌忙关上音乐，稍稍侧头抱歉道：“不好意思宋医生，一宿没睡怕路上犯困，吵到你了。”

宋今安摆摆手，气若游丝：“麻烦停一下车，我想吐。”

小伍看了一眼祸辞，祸辞边解安全带边道：“停停停，稳着点。”

宋今安手抖得差点打不开车门，一下车就跌跌撞撞跑到了最远的河道边上一阵狂吐，远处的小伍儿边放水边摇头：“哎呦，这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吧，还能走吗！”

祸辞从车里翻出一卷皱皱巴巴的卫生纸，又去后备箱拿了两瓶矿泉水嘀咕道：“这身体也忒弱了。”

一抬眼又看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的宋今安，又补了一句：“胆儿也忒小。”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宋今安的背，把拧开了的矿泉水递了过去，宋今安接过他的水，边漱口边四下打量，刚才明明有只湿淋淋的女鬼，但在祸辞拍他肩膀的一瞬间倏地消失了。

放完水的小伍提着裤子走过来惊奇道：“祸队，这不就是咱们昨天晚上干活儿那地儿吗？”他抬手指了指河对岸：“你看是那儿吗？”

祸辞眯着眼睛瞅了一眼，确实是昨晚凶手指认的抛尸地，他们当时接到便利店的任务直接从那边走小路进的城，没想到这边居然是国道。

他拉了一把颤颤巍巍的宋今安，对一旁的小伍道：“一会儿我开吧，你去后边睡会儿。”

小伍“哎”了一声欢天喜地的钻进后排了，祸辞顺手摘掉粘在宋今安身上的一根枯草：“能行吗？”

脸色这么差，嘴唇都没有颜色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虐待嫌疑人呢，宋今安苦笑，不能行也没办法，你又不放人。

祸辞把他安置在条件稍微好点的副驾驶，自己绕过去开车，宋今安又张望了一眼湍急的河道，再没看到那个湿哒哒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