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一周了，还没轮上宋黎的戏份。

不过他天天按时出现在剧组，认真看导演怎么拍、别人怎么演。最重要的是，这样就能天天见到许琛。

沉浸在快乐满足之中的宋黎丝毫不知道，他差点就失去这次机会了。

开机宴之后，许琛当真动了解约把他换掉的念头，好在被孙伟劝住了。

一则洛棋实在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二则有刘自平亲自跑了一趟的面子在，许琛才最终没较这个真儿。

趁演员们改妆换衣服，道具、灯光重新布置场景的当儿，宋黎在平板上点开一部电影，津津有味看起来。他没想起戴耳机，好在拍戏间隙四周本来就很吵，也没人在意。

许琛起身去洗手间，经过宋黎身边时，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脚步一顿，低头朝屏幕上扫了一眼，里边正在播放的，是他最出名的那部《一夜行》。

这片子上映已经有四年了，当年就是凭这部影片，他拿下了知名国际电影节的影帝，一跃成为蜚声海内外的一线影星。

说不清出于什么缘由，也许纯属就是抱着一种戳破宵小的恶趣味，他垂首问埋头看片的人：“看第几遍了？”

宋黎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许琛，唇角不自觉带出笑意：“您说什么？……许老师。”

许琛眼底的戏谑淡了几分，唇角隐隐浮起一层不耐：“我问你，这片子你看了几遍？”

宋黎缓缓眨了眨眼，眼底带了点茫然：“只看了一遍……啊，不对，才刚刚开始，第一遍也还没看完……”

许琛抿了抿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人每次都试图引起他注意，每次又都故意不按常理出牌，拙劣的手段一以贯之，都不知道换点新花样？

如果真是自己铁粉，怎么可能第一次看这部片？就算之前失忆了，据说病好了也有大半年了，偏偏今儿在片场才第一次看？这半年时间早干吗去了？

许琛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宋黎盯着许琛离去的背影，心下黯然。他能敏感觉察到对方又不高兴了，但他想不清楚其中缘由。

这半年来，他要接触和学习的新知识浩如烟海，昨晚才刚刚在李哲电话遥控指导下，解锁了在平板电脑上看电影的新技能，今儿便迫不及待抽空实践了一下。

难道许琛的意思是这部片应该看很多遍？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啊！无论从单纯欣赏许琛的角度，还是从学习表演的角度，他都会多看的。

宋黎暂停了平板上的电影，不时回头张望。他想等许琛上卫生间回来时解释一下，自己的确有打算看很多遍的。

无奈许琛回来时步履匆匆，经过他身边时连眼皮都没耷拉一下，宋黎急急喊出的那一声“许老师”，霎时湮没在片场的一片嘈杂喧闹中，没能得到丝毫回应。

晚上回酒店洗完澡，正准备打电话给李哲，汇报自己今天在片场的心得体会，突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

宋黎放下手机，疑惑地看向门口。这么晚了，谁会来敲这间房门？

从开机宴之后，宋黎就成了剧组最大号的小透明。大佬们自不必说，没人有时间有心思关注他这个小配角。

几个开机宴上同桌吃饭的新人演员见了他，也都带搭不理的。他知道那几人私下经常约了一起出去吃饭，但从来没来叫过宋黎。一进组就不招影帝投资人待见的小演员，没人愿意沾惹。

分配住宿的时候，新人演员都是标准间，同性别自由组合，两人一屋，到他这儿正好落了单，只能跟一个摄影助理分在同一屋。

摄影助理的女朋友也是剧组工作人员，小两口天天晚上偷偷溜出去厮混，几乎从没回来住过，倒是让宋黎一不小心得了个单间待遇。

他正怀疑自己听错了，敲门声再次响起，明显比刚才略重了几分。

宋黎忙起身过去开门，外面站了个有点眼熟的工作人员，但宋黎搞不清对方具体职务，只得不尴不尬打个招呼：“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人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语气十分客气：“宋老师，钱总请您去他房间一趟，楼上2401号房间。”

“钱总？”宋黎一头雾水，想不起剧组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人眨了眨眼，微笑道：“钱申董事长，《青玉案》最大的投资方。开机宴那天，就坐在许老师旁边，您应该见过的。”

经他这么一说，宋黎脑中迅速闪过一张笑吟吟的面孔，对这名字也有了印象。剧组成员名单上，这人的名字甚至排在许琛之前，好像称之为出品人。

“钱总找我什么事？需要现在就过去吗？”

那人看了眼宋黎身上裹着的浴袍，笑得愈发意味深长：“具体什么事，钱总没跟我说。您最好现在就去一下，越快越好。”

“好，那我换身衣服就过去，麻烦您让钱总稍等一下。”见什么人去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这是宋黎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习惯，再急也不能忽略。

那人欲言又止，轻轻摇头笑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后先行离开了。

房门被敲开，钱申看着眼前身穿长袖白衬衫、米色长裤、头发半湿的青年，喉头不由一紧，笑着伸手将人拉进来。

宋黎手臂下意识一缩，挣脱了对方掌控，眼中是实心实意的不解：“钱总您好，您找我有事？”

钱申笑了笑：“嗯，有事。不急，咱们坐下慢慢说。”

宋黎也没客气，在钱申指给他的沙发上坐下，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对方，满眼的迷惑不解和求知若渴。

被这双眼睛这样盯着，钱申有点招架不住，心底的燥热开始缓缓上涌。他努力告诫自己要沉住气，上好的食材，当然要细细品味，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所以，从不亲手伺候人的钱总，去冰箱里拿了瓶橙汁过来，体贴地帮宋黎拧开瓶盖递了过去。

宋黎道过谢喝了一口橙汁，仍是用他那不依不饶的目光盯着钱申道：“到底什么事啊，钱总？”

钱申终于忍不住笑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啊？那个……上次开机宴，你说进这个圈子，是为了能多多赚钱，对吧？”

“嗯，是啊，怎么了?”

“你看着也不像很缺钱的样子，干吗那么着急赚钱？”钱申斟酌着语气问。

“缺啊，我很缺钱！我欠了别人很多，想早点还给他们。”

钱申瞬间明白了，欠债确实是十分合理的解释。否则，这个看上去一身贵气的男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该一心钻进钱眼里去。

“你欠了别人多少钱？”钱申觉得自己不该趁人之危，但心底的骚动却没那么容易平息。在本能面前，道德啊、原则啊、底线啊之类的东西，瞬间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大约……一百多万吧……”宋黎声音小了下去。看起来，这笔负债的确令他十分困扰。

“……”钱申却瞬间失语。这样的极品美男，为了区区一百万，就要被自己拿下？他觉得这个口顿时变得有些难开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宋黎不明白钱申为什么迟迟不说重点，只好再度开口：“钱总，您找我到底什么事，现在能说了么？”

钱申清了清喉咙，终于露出他的商人本色：

“这样……宋黎，我呢，可以一次性帮你还清这笔债务，再给你一套京城的住房。我下一部投资的电视剧，男一男二，角色任你选。此外，每月再给你一笔零花钱，具体数目咱们回头再详细商讨，你看这样可以吗？”

宋黎瞪大眼睛盯住对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万对目前的他来说是多大一笔钱先不说，京城的住房，那可是李哲永恒的话题和怨念，就算宋黎再不通事务，也早已知道那到底价值几何。

愣了半晌，宋黎到底还是聪明的，迅速想通了前因后果，不确定道：“钱总，您的意思，是想潜规则我？”

刚喝进去的一口冰水差点全数喷出来。为了维持体面，钱申硬生生闭紧嘴巴，冰水直接呛进气管。

他抻着脖子涨红了脸咳了半天，才堪堪恢复平静。

从商十几年，应对过的谈判对手多如牛毛，他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失态的时刻。

重新端好优雅的仪态，钱申含着笑点点头：“你要非这样说……也没错，我的确是这个意思。那……你愿意吗？”

宋黎立刻摇头：“我不愿意！我的确很缺钱，但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赚钱。”

钱申倒也不意外，保持耐心微笑道：“为什么呢？你接受不了男人？”

宋黎继续摇头：“不是，我能接受男人，但接受不了这种赚钱方式。这种做法，与青楼女子何异？若有朝一日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再说了，这具身体，也容不得我随意玷污。”

“列祖列宗？”钱申抬了抬眉，神色有些诧异。他第一次听到如此古怪的拒绝方式，不由生出一缕新奇感。

宋黎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对啊！难道你没有列祖列宗、不怕百年后遭先人唾弃？”

钱申失笑片刻，突然想起宋黎前一句话里的一处重点。因为他后半句话太过神奇，差点被岔了过去。

“你刚刚说……你能接受男人？”

宋黎闻言一哽。刚刚太着急，居然一不小心说了实话。无论哪个年代，男人喜欢男人，似乎都不是一件能轻易说出口的事。

话已出口，他也懒得纠缠了，反正面前这人，显然跟自己是同类：“对啊，能接受。但不能接受你说的这种……潜规则。”

钱申静了静，再次开口：“那……如果不是潜规则，而是认真追你呢？”

“……？？？”宋黎歪了歪头，表情有些错愕。

钱申浅笑道：“你看，我今年三十四岁，年龄还不算太大，长相嘛，也算周正。事业有成，无不良嗜好。作为男朋友人选，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一下？”

这次，宋黎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对不起，钱总，我不会考虑的。我从没想过找什么男朋友。如果您找我就是为了这事，那我该走了。”

“……男朋友也可以帮你还钱的，真不考虑一下？”钱申做最后的徒劳挣扎。

“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宋黎朝对方微微一颔首，义无反顾朝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宋黎（气）：竟敢拿金钱收买本少爷的身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