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

这一觉，沈青山只感觉睡了好几年的漫长，身体无比疲惫，脑子也乱成糊浆。

他打了个哈欠，泪水溢出眼角。

窗外阳光一跃而来，落在床侧趴着的霍止迟身上，他双眼紧闭，呼吸绵长。

吓得沈青山一个激灵，伸到半路的懒腰顿住了。

一个特别恐怖的想法浮上心头。

这、霍止迟不会是守在他床边，就那么守了一夜了罢？那此刻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故意试探他？

037久违的冒泡：“应该睡下了罢，昨天夜里，我看到他扛着你，一路敲开长街上所有医馆的门，有的人骂他神经病，有人压根没来开门。如此危急时刻，霍止迟还能保持着冷静，实在冷血。”

037的吐槽虽晚但到，令人听起来十分的亲切，“你真是命大，大半夜还真让你找到了一个济世救人的好大夫，不然你早嗝屁了。你说你是怎么想的，身子弱成那样，还要逞强。”

知道037是好心关心，沈青山难得不和他拌嘴，“昨天黑袍人有点本事在身上，竟然能跟在霍止迟身后那么近。如果我不出手，被他追上是迟早的事。况且，我发现那群追兵里似乎还有弓箭手，听拉弦的声音，我直觉十分不妙。”

沈青山道：“再说我那都是老毛病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反正死不了就行。人的生命力就跟野草一样野蛮，烧也烧不尽，春风一吹又长了。你别看我昨天不省人事，但我现在下床依然能活蹦乱跳。”

说着沈青山就想下床，给037表演一通胸口碎大石。

结果脚刚从被窝里伸出，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一只炙热的大手握住了脚踝。

沈青山被烫的一颤，脊椎骨似乎通了电似的，激得他一阵酥麻。他下意识收回脚，第一下没抽动，他又用了暗劲，依然纹丝不动。

沈青山侧目望去，霍止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着。只是听见床上的人拉开被子摩擦的声音，便抬起头来。

原以为只是睡着了在踢被子，没想到是恢复意识了。

一清醒就想作妖，还在病中就想光着脚下床，也不怕病上加病。

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似的，他伸手握住了那节凸出的脚踝，有些冰凉，但更多的是顺滑。

心头好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一路倾泻下去，荡漾不已。

刚抓住，那人就不安分的抽动。

霍止迟动作一顿，宛如对待一条滑不溜秋的鱼一样，手下不禁用了力气，把那处握得更紧，把人抓得更牢。

“嘶……”

沈青山被抓的一阵痛，不禁抽了一口冷气。

也不知道这人是想救他还是想谋杀他，用这么大的力气，是想扭断他的关节吗？

真不能怪沈青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霍止迟的行为太奇怪了。

以往他是不喜与人这般亲近，哪怕是之前还是他二弟的沈青山，也不敢放肆靠近他，只有在偶尔发病时，或者意识不清醒时，才会亲近他。

当然啦，这样的状态下，霍止迟是不会对他做什么的，沈青山作死也作的放心。

“抱歉。”

霍止迟怔然松开手，却见那节白皙如雪的皮肤，赫然印上一圈青紫的手印，看着触目惊心。

沈青山忙抱着脚吹气，试图缓解疼痛。同时还不忘跟037吐槽，“要不是看在他昨天救了我的份上，就冲这举动，我得让他见识见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看他这牛劲，疼死我了。”

037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就你？别吹牛了，要是真动起手来，怕是认错认得比谁都快。不过看他态度确实有点奇怪，之前还很讨厌沈问我的水性杨花，今天就直接皮肤接触了？”

沈青山煞有其事的点头，“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行，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太憋屈了，我得套套话。”

“那个……霍兄，”沈青山揉了揉发疼的脚踝一会后，整个人就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小脸仰着，讨好的笑了笑，“昨天谢谢你救了我。不过那会乱动也是情非得已，望霍兄莫见怪。”

“唔……”沈青山快速瞥过他一眼，“还有昨天夜里，视线受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那一整个山洞里，都是尸体。”

霍止迟点了点头，“你没看错。”然后替他拉好被子，又俯身靠近，抬手贴在他额头，细细感受着温度变化。

良久。

霍止迟直起身，声音淡淡的，“退热了，你多休息一会。等下我会让小二送饭来，饿了就多吃点。其余事情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沈青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是应该震惊幽州太守竟如此有魄力和狠毒，竟让幽州百姓食人肉，还是该为霍止迟的突然亲密的行为感到愕然。

他总觉得自己其实不是只睡了一夜，说是睡了几年他都相信，因为霍止迟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沈青山问037：“莫非……他察觉我的身份了？！”

037也惊讶，“你怎么这次这么快就掉马了，你是不是虚？”

沈青山：“滚！我从来不虚！”

沈青山看向霍止迟，一眼能看清自己印在他瞳孔里的倒影，愣了一下，然后故作悲伤道：“霍兄，虽然倚宜已逝多年，可我始终忘不掉他，更放不下他。所以……霍兄这些容易让人误解的举动，还是少做罢。”

沈青山故作坚强，却可耻的逃避了霍止迟追来的视线，“假如倚宜在天有灵，看见我们如此这般，不知该多难过。我已经……不想让他难过了，也不会背叛他。我既然选择跟了他，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037发出沉默的敲击声。

霍止迟轻轻笑了一下，如风过耳，沈青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莫多想。我之前便说过，若你再做些出格之事，我便替倚宜教教你，什么叫规矩。”霍止迟看着他，“我是他大哥，我有这个权利和义务。”

霍止迟走后，徒留下沈青山和037面面相觑，准确的说，是沈青山看着虚空一点发呆。

沈青山：“我现在确定了，霍止迟真发现点什么东西了，不然就是他疯了。”

037颇为小心翼翼的询问：“你觉得你更能接受哪个？”

“……”

沈青山面无表情，生无可恋，“我选择再去阴曹地府走一遭。”

不管是哪个，都很惊悚的好吗？！

凭霍止迟的性子，若是知道他是沈青山，当年还是假死，不得脑补出一百场权谋剧，然后用佩刀指着他，冷冷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一他一个回答不当，霍止迟直接为民除害了，他岂不冤死。

如果是霍止迟疯了，那就更恐怖了。毕竟一个疯子会做什么，谁也预料不到。

*

沈青山连吃了好几顿素菜，嘴里简直馋的不行。可惜粮草未到，他只能继续忍受。

有句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有饭吃就不错了。

他半死不活趴在桌面，语调懒散，“037，你说我现在睡着的话，梦里会不会出现大餐，比如粉蒸排骨、莲叶炖鸽羹什么的。”

他边说口中边疯狂的分泌唾液，喉间骨节动了动，一副惨兮兮的样子，“人家是望梅止渴，我是做梦止馋。”

037道：“你求我的话，说不定真能愿望成真。你要不，试试？”

沈青山叹息，“如果我是五岁的话我就信了，但我现在都二十又三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闭上眼，“我希望睁开眼时，能看到粉蒸排骨出现。”

037：“……”

沈青山心中默念了几秒，唰的一下睁开眼，结果就真的看见了荷叶包裹的烧|鸡，此刻还微微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沈青山：“？！”

那双桃花眼瞪圆了，有惊喜、开心、疑惑……

“饿了罢？”霍止迟身上还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眼神却柔软如三春，“吃完早些歇息。”

虽然是烧|鸡……也不妨碍沈青山的感动。

时隔多日，他终于又吃上热乎乎的荤菜了。

他直起身子，衣袖一挥，“来，大哥一起吃！”

霍止迟瞥了他一眼，嗓音淡淡的，些许微凉，“不用，我吃过了。”

他不急不徐走到门口，“有事唤我。”

沈青山胡乱应了一通，两眼放光去拆那荷叶，口中不住分泌唾液。

他乐开花了，“我就说他是面冷心热的人，给我带烧鸡|吃！不过话又说回来……”

看着已经啃了一半的烧鸡，沈青山后知后觉想起来，幽州没有粮草，烧鸡肯定是从外地捎来的。

再者霍止迟回来的时候，烧|鸡还是热乎乎的，说明他是一路狂奔至最近的城池买的，一刻都没有停歇，又匆匆赶回来。

哪怕赤骥再怎么英勇，这一日的奔波也是吃不消，霍止迟竟也舍得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

“慢着！”沈青山突然大叫起来，“037，你说他为什么突然对沈问我这么好，莫非喜欢上他了？！”

037不想说话，但看沈青山一脸惊呆的表情，还是开了金口，“霍止迟不是说沈问我是你的人么，你疯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唔……也对，他大哥才不会横刀夺爱。

沈青山放下心来，继续风卷残云的解决完了烧|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