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古卡在遇到过自己之后，想的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到底该不该杀了圣杰曼。

在有一些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懦弱的。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知道圣杰曼是个会种花的人，所以那个人的形象总是和无数色彩绚烂的花卉联系在一起，簇拥着喧嚷着，展开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他有点无法想象这个人会是个只有野心而无人情的人，其实直到最后他也不那样认为。卡卡被埋在狗尾草的花盆里，后来他站在花盆前想象圣杰曼挖开泥土把小小的猫儿放进去，再一点点盖上泥土，放好草籽，浇水施肥，和所有花儿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啊晒啊，那双棕色的眼睛那样安静与沉默。

晒啊，晒啊，狗尾草结了绿色的种子，种子一天天成熟，也就代表着那只猫越走越远，在它的尸体上开放新的生命，结出新的希望。也许那时候圣杰曼也死过一次，当那份毛茸茸的温暖离开，人的心也在变得冰冷。

圣杰曼想要的未必是权力或别的什么。尤古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为了给自己一场恢弘的葬礼而机关算尽草菅人命，也有人会因为实在太过无聊而研究未知的森林。当圣杰曼真的掌握了森林的秘密，他就又变成了一个疯狂的科学家，那是卡卡死去的地方，也是他的先祖用血液诅咒的土地。

而当时，尽管还不知道这些，尤古卡也并不意外于圣杰曼说出那些引·诱他杀掉帝奇的话。他甚至不觉得圣杰曼有多令人不齿，可能是因为卡卡死之后他在圣杰曼身上感受到了太多悲哀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弱肉强食的准则，也可能是因为当一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背水一战的时候，无论他的目的为何，无论成功与否，他的身影都是一样的坚强而苍凉。

“所以你希望我加入你。”尤古卡说。

“没错。”圣杰曼回答。

“你应该已经认识我很久了吧？”

“比雷顿家的任何人都要久。”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

“……”

果然还是要把那个被抛弃、被捡回来的日子当成是生日铭记啊，尤古卡心不在焉地想。“听起来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的确。”

“那就这样吧，既然帝奇在外面，那就最好别让他活着回来。”

“嗯。”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尤古卡毫不迟疑地让最小的花幺藏进了暗处。这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小姑娘给了他无数的情报，他就根据这些情报暗中让信得过的人保护帝奇——后来想想挺奇怪的一件事情是这些人之中没有哪怕一个是他真的熟悉的，比如DK2。当时他在很大程度上不敢相信任何人，反而会给几个人各一点消息让他们做不同的事情，而这几个人之间必定不会进行什么情报交换。在很长的时间里他用这种方式保护帝奇，同时也是周转于各种势力之间，那段日子眼前总是有点发黑，就是那种用脑过度之后脑子里一阵一阵疼的感觉。

这些疼痛最终汇聚成一件事，就是他站在摩尔本的门口，带着一种极其矛盾的“终于快结束了”的放松和“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的紧张。

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要管这个小鬼？就因为爷爷说把他交给他了？就这个大脑是否发育完全有待考证的家伙？他要是现在转身就走，他自己会损失什么吗？恰恰相反，他能得到很多东西。

……但是为什么还是会走进去呢。

为什么在看到那个小鬼有点惊讶又有点逞强的表情的时候会忍不住的想笑呢。

为什么要带他回来呢。

为什么要为了他做这些？

血脉原本并不相连，但既然是兄弟，那就不需要为什么。他是他的大哥，所以就要这么做，他会把好的东西留给弟弟，而不是试着抢走。

所以他带他回来，看着阳光洒过他的睫羽留下一片阴影，那张记忆中的小小的圆脸已经退去了大半的婴儿肥，却还是有一点点稚嫩的模样。尤古卡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帝奇的脸，所以说他还是比较喜欢能听懂人话的小孩子——尤其是这样软绵绵很乖巧的样子，真是让人想要捏捏捏……

等尤古卡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挺对不起帝奇的，毕竟刚才他在揉帝奇的脸。

……就当是我做了这么多跟你讨个福利吧，尤古卡有点不负责任地想，反正早就想捏你了，还是花幺比较好，怎么捏她她都不会抗议的，谁像你……作为把三个妹妹两个弟弟从小揉到大的大哥，揉不到帝奇总让他觉得比在明知道有鬼的情况下放任圣杰曼而导致今天的情况更挫败。尤古卡启动了阵法，金色的漩涡在黑色的森林中闪现，他知道花幺在帮自己引开圣杰曼的注意力，那个鬼机灵的小丫头，即使他没说什么具体计划她也能明白。

那么……接下来就是对付一点别的东西了，比如摩尔本的那些家伙，大概可以送去陪着帝奇给帝奇当防线——反正早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尤古卡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状态其实不是很适合做这些考验演技的事情，但你总不能要求一个准备好把幻蜃封印掉自己挂掉的家伙心态乐观向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理智不是吗……

尤古卡下意识地捏了捏手指，拇指和食指、无名指并在一起，那是一个很常见的扔东西之前的动作，手上似乎还有帝奇的体温，柔软而温暖。

在他开始他的戏之前他抬头看着天，黑色的枝丫间是纯粹的碧蓝。很漂亮，这种天气其实很适合野营和睡觉，总觉得光毁在你身上跳跃，很俏皮的样子，变成一串飞舞的小精灵。

好好看看吧，这是你能见到的，最后的天空了哦，尤古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