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听到原君那个“荷尔蒙”的答案之后帝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委顿。如果他回去告诉尤古卡“大哥我喜欢你的荷尔蒙所以什么时候我不再对你分泌荷尔蒙了什么时候我就不爱你了”，尤古卡估计会直接弄点什么来让他的荷尔蒙彻底停止分泌。

陷入委顿的帝奇看着尤古卡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黑色的发丝，银色的发丝，黑色的，银色的，黑色，银色……

然后他终于注意到尤古卡在干什么。

这时候尤古卡已经成功地给他编了满脑袋的辫子，那些辫子纠缠在一起，生生把他的脑袋变成了一个形状诡异的东西，“哥……”帝奇虚弱地叫了一声，随即他感觉到尤古卡从后面抱住他，双臂搭在他肩上，呼吸洒在他脸侧。

“想好了吗？”尤古卡带着笑意问，“你没时间了。”

“……如果我没想好会怎样？”

“我也不太清楚啊。大概你只是把什么感情弄错了而已。”尤古卡淡淡回答，他的眼睛轻轻一转，那种感觉让帝奇毛骨悚然。虽然说是“精神不正常”，但帝奇深刻感受到尤古卡现在比以前还难对付——因为以前尤古卡要脸，现在尤古卡完全无所谓那些东西。帝奇很不习惯尤古卡对他的亲近，这种他曾无比渴望的东西突如其来地降临，一次次提醒他自己把自己熟悉的那个人逼到了死角。

更何况这种亲近是含着莫大恶意的，是尤古卡在某种程度上刻意对他露出的锋锐，他在有意识地让帝奇认识到他和他想的那个人并不一样——可帝奇想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样呢？好像没有什么准确的定义，只是一个名为尤古卡的概念而已。

感情大概是不能用理智剖析的。

“我喜欢……”帝奇张了张嘴，他看着尤古卡从他肩后露出的脸，直视着那双血色的眼睛；“荷尔蒙？”

——完了！

帝奇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对自己的答案产生了绝望感，他闭着眼妄图欺骗自己，大概尤古卡此时的脸色可以用乌云密布来形容——但尤古卡在他耳边发出了轻笑。

“然后呢？”

“然后……我……”帝奇蔫头蔫脑地干脆把自己之前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虽然我也说不好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我是真的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额，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而且我也不能保证我自己将来会怎么样……但是我现在就是喜欢。”

帝奇知道这些话有多不符合他自己的性格，但面对着尤古卡他总是无法维持冷静或沉默。在这方面尤古卡本就已经登峰造极，帝奇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冷酷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地模仿着尤古卡。越这么想他就越害怕，明明是已经无法分清彼此、生命互相缠绕的两个人，但对尤古卡而言，帝奇只是参与了他不到一半的生命而已。

这个世界上，总要有那么一个人，能轻易击垮你所有的冷静。

——等等这种充满小言气息的话是从哪来的啊。

帝奇默默低着头，任由尤古卡把他已经很乱的头发再揉得更乱。尤古卡关于头发的执念大概是根深蒂固——“哥……”

“所以呢？你希望我怎样做？在你喜欢的时候爱你，在你不喜欢的时候就转身走人？在你喜欢的时候坚信你的承诺，在你反悔的时候也不纠缠？”尤古卡的声音淡淡从他头顶传来，“你真残忍。”

帝奇没能再说出什么。他知道自己这样很对不起尤古卡，但他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看过的那些故事其实也都是这样的，只不过那些故事里的两个主角总是相信自己的明天，相信自己和对方永不改变。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帝奇。”尤古卡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帝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握紧了。他难以置信地抬头，那双红眸里已经满是他最熟悉的神色。“我不知道怎样去爱你，帝奇。但是你很重要。我想我更珍惜的是曾经的一切，那些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东西，那些需要借助你回想的记忆。我不知道感情是从哪里来的，也许就是从这样的记忆里。我答应你，在你不想的时候我绝不会纠缠，但我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满足你。”

帝奇骤然被提起的心就这样又被轻轻放下。他大口喘息着，那颗心一半被冻结一半又被炙烤，尤古卡似乎是带着歉意的，可是他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的话就是说，我还不爱你，但我会试试；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会离开。

太过冷静。

太过冷漠。

这样的才是帝奇一直以来认识的那个尤古卡，甚至他自己已经多少预料到了这样的回答；但他还是感觉到了真正的绝望。

他真的爱尤古卡么？他真的能教会尤古卡什么是爱么？

尤古卡又为什么要带着歉意呢……

“你不欠我。”帝奇小声说，他几乎要哽咽出来，但现在他不能。他不愿意在尤古卡面前示弱，这是漫长时间堆积的本能，“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帝奇几乎设想了尤古卡可能说的一切。他可能说“你是我弟弟”，那么帝奇就会告诉他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可能说“作为一个亲人我爱你”，那么帝奇就会告诉他他们维持亲人的关系就可以……但尤古卡根本没有回答，那双眼睛就是尤古卡的答案。

尤古卡一声不吭地，静静坐在他对面。

帝奇忽然觉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能被他说服的那个怎么可能会是尤古卡啊。

“你不希望我试着爱你吗？”尤古卡用极端冷静的语调发问，“你只希望我在你需要的时候留在这，不需要我爱你？”

“当然不——”帝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刻意曲解，“我、我……”

尤古卡露出了胜利的眼神。很好，这才是尤古卡。只要他接受了一件事，他就会尽力把这件事做到最好。帝奇看着他，然后他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哥……？”

“对。”尤古卡回答，“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交往。”

帝奇，男，十三岁，即将十四岁，感觉自己被扔到了人生的巅峰，并且完全不想考虑是否会有低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