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顺天帝所安排的事情处理完后天已大亮，商榷回府沐浴换洗，整理好仪表才前往西侧的宫殿内寻覃檀。
他来得倒是巧，正欲抬手敲门，眼前的门便突然被人打开，一抬眸便瞧见了那正推着轮椅向外赶的覃檀。
望见覃檀的商榷怔愣一瞬，视线缓缓落到覃檀手中的轮椅上。
这轮椅的模样新奇，不像是他们这个朝代能够制作出来的，想来是覃檀亲自做的。
覃檀邀他试坐轮椅。
抬起扶手时靠背会向后仰，他可以躺下，垫身下的软垫也非常舒服，倒是一个不错的懒人设计。
只可惜这把椅子不是给他的，是她做给他那身体不好的太子妃的。
还真是令人嫉妒。
她要他陪她一同将轮椅送进太子妃宫内，可他的父皇在这之前派人来传了他，他没办法同她一起去。
拒绝覃檀的邀请之后，商榷同赵冠清一同前往顺天帝的议政殿。
太子府距议政殿的距离不近，商榷同赵冠清并排走着，时不时低头笑两声。
夜里处理完十七与十八王爷的事情后，商榷便一直板着脸。
只是回了一趟太子府，再出来时他的脸上便带上了笑，看起来像是将失去至亲的悲痛放下了。
“这天家之人果真凉薄，说放下便放下了。”赵冠清心想，“她是不是也早已放下了呢？”
思及此，赵冠清沉下眼睫，将一直放在怀里的小玩意儿掏了出来。
是一只风铃。
赵冠清盯着手中的风铃叹了口气，正欲将风铃收起来时，身侧的商榷忽然张口问道：“这是你这次为她准备的东西吗？”
“嗯。”
赵冠清应了一声，将风铃重新装入怀里。
“你还真是每次都不重样，”商榷收回落在赵冠清身上的目光笑了笑，调侃道：“她这次有了更稀奇的东西，你这小风铃，估计是不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臣都未送出去，太子殿下怎能说她不喜欢呢？”赵冠清拧紧眉头，不悦张口，“这坊间的稀奇物件儿，臣都能给她寻来看，还能有什么比那些罕见的物件儿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冠清，”商榷偏头瞧他一眼，轻啧一声，“那只风铃看起来也不稀奇啊。”
“还没你之前送的会叫的蟾蜍稀奇呢，”商榷调侃他，“用木棍一刮它的背，它就能叫出声，还算有些趣味，但就是不美观。”
“而这风铃虽比之前送的蟾蜍美观些，但这风铃缺少些互动感，只可挂在门窗上欣赏。”
“太子殿下！”
赵冠清一听到商榷开始挖他送礼时的黑历史，他那张黝黑的脸瞬间更黑了几分。
商榷瞧着赵冠清恼怒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只道，“这次的风铃你自己去送，本宫就不代为转交了。”
“不行啊，太子殿下！”
赵冠清没想到商榷决定不再为他转交这些礼物，“我送的话，她不会收的。”
“可一直由我送的话，她永远不会知道这礼物是由你挑选所赠，”商榷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身看向跟于身后的赵冠清，“一直居于原地打转只会失去的越来越多。”
“冠清，”他抬眸看了眼空中飞过的白鸽，收回目光后才重新看向赵冠清道：“你已经失去过一次了，那一次你失去了七年。”
“如今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不想抓紧吗？”
“想！”
赵冠清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不想再次重蹈覆辙，“臣想抓住这次机会。”
“那就跟着我的节奏走。”
商榷回身，继续向着甬路的尽头走去，“我们再违逆这命运一次！”
…
赈灾的粮食已筹集完毕，顺天帝派商榷与赵冠清共同押送赈灾物资，立即启程。
忙碌了一夜的商榷甚是疲乏，但还是检查了许多遍赈灾的物资。
赵冠清将商良押回他的宫殿之后，顺路将礼物送给了他错过之人。
“走吧。”
商榷踏上马车，撩开门帘进入坐下。
赵冠清应声，跳到马背上，驾马启程。
护送赈灾物资的途中商榷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冬季水患不同于夏季水患，冰冷的潮水夹杂着寒风席卷淮水一地，没有被洪水冲走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也会因为这无法保暖而冻死。
情况严峻，这些赈灾的物资不容出现任何差错。
护送粮食的路上商榷与赵冠清二人轮流倒班值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查一遍物资，以防万一。
赵冠清清点完物资之后对商榷道：“太子殿下，您先去休息吧，今晚由我来巡。”
“好，”商榷伸手拍了下赵冠清的肩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赵冠清道，“太子殿下您也连续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了，今晚便回营帐内好好睡一觉，这外面一切有我。”
商榷点头朝赵冠清笑了笑，转身跪了帐内。
连续多日积累的疲惫导致商榷刚躺下便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外界的天已亮。
士兵收起短暂驻扎的营帐，商榷邀请赵冠清上马车休息。
“今日还要赶一日的路，你去马车内休息吧。”牵着赵冠清马匹的商榷话音一落便立刻跳上马。
“太子殿下这可使不得！”赵冠清哪儿敢自己在马车内休息，“臣……臣还是跟着车队走吧。”
坐于骏马之上的商榷微蹙眉，居高临下地瞧着同他讲条件的赵冠清，冷声道：“这是命令！”
“遵命！”
见商榷神情严肃，赵冠清立即闭嘴。
坐上马车的赵冠清心惊胆战，睡的并不是很踏实。
赶到淮水时，天边早已染上红晕。
当地知府闻讯赶来之后立即为商榷几人安排了住处。
“太子殿下，您多日舟车劳顿，先回府休息吧。”淮水知府关切地张口。
“不用，”商榷拒绝了知府的提议，而是立即令人将车上的保暖物资通通取了下来，“现在灾民都安置在哪里？”
“都安排在各地的庙宇里，”知府如实回道，“这次的洪水来得急，地势低一些的房屋都淹塌了，平原地带虽损坏并不如低洼地区严重，但是情况也很坏。”
回答商榷问题期间，知府的额头瞬间浮上不少汗珠。
“还有……”知府结结巴巴道：“西部村落淹死了不少鸡鸭牛羊，遍地都是尸体，我们派去收尸的人回来后没多久便病了，一直躺在榻上。”
“臣请城中的大夫瞧过，大夫说是……”知府咬着牙，顿了良久才道，“是瘟疫。”
“知道了，”商榷偏头对身侧的赵冠清道，“把太医们都请过来。”
“遵命！”
赵冠清领命退下。
知府闻声震惊地抬眸看向跟前的商榷，淮水一地爆发瘟疫的消息还没上报朝廷，他没想商榷竟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
他们城中的百姓有救了，他们所有人都有救了。
赶到淮水的商榷并没有立马休息，而是立即派人建好了物资领取处，由知府去通知此次受灾的灾民来领保暖衣物与祛寒的药物。
救援的物资到了，百姓们闻讯立即前来排队。
人多就容易出暴乱，跟随一同来押送物资的士兵排队站于两侧，镇守灾民，维持良好的秩序。
“给。”
商榷转身从身后的马车内取出两件小款的棉袄，他弯腰将棉袄递给跟前穿着单薄的两位小朋友，“穿上吧。”
两个小朋友并没有接过商榷手中的棉服，而是一直抬眸望着他，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模样印入脑中。
“不冷吗？”
商榷见他们二人没有接过手中的棉服，温声询问，“还是说，不会穿呢？”
“你……”
其中一位小朋友缓缓张口，顿了良久才问，“是太子殿下吗？”
“你觉得我是吗？”
商榷蹲下，替眼前的小朋友整理好脏乱的发型，露出她那双灵动的双眸。
“我不知道，”小朋友摇摇头，只道，“但他们说太子殿下来救我们了。他们说，太子殿下带着保暖的衣服来救我们了，他还会为我们重新搭建居住的房子。”
“他们说太子是位心善的人。”
“是吗？”
商榷没想到淮水的灾民是这么看他的，他又问，“那你为什么问我是不是太子呢？”
“因为……”
小女孩仰头瞧着他，映衬在烛火光影下的眼神里泛着光，“你看起来很善良。”
“你们的家人呢？”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
商榷垂眸，一眼就望到了二人光秃秃的脚。
他挥手，叫赵冠清又拿了两双鞋子，替眼前的两位小朋友擦净脚下的灰尘才穿上鞋子。
“他们都被洪水淹死了。”
说话的是小女孩的哥哥，他不懂死亡为何意，只知他们不会再同他们讲一句话，“和那些躺在地上的牛、羊、鸡一样，一句话也不能说了。”
商榷替小男孩穿鞋的动作一顿。
父母都死了，他们成了孤儿。
可孤儿又该如何安顿呢？
不知为何，商榷总感觉他和这两个孩子有一股莫名的缘分。
他想带走他们，带着他们回京，带着他们入府学习。
思考良久后商榷才问：“那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里？”小男孩问，“跟你一起回宫里吗？”
“不是，”商榷说，“去一个视线更开阔的地方，去一个更温暖的地方，去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好啊！”
小女孩高兴应声，“那样是不是以后就不愁吃穿了？”
商榷站起身，轻轻抚上她的头，低声“嗯”了声道：“不愁吃，不愁穿。”
“太好了！”二人齐声欢呼。
商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阳，”小男孩拍着胸脯介绍自己，随后伸手拉住身侧的小姑娘道，“这是我的妹妹，她叫春柳。”
“春阳、春柳。”商榷点点头，伸手邀请他们，“一起走吧，去……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