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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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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摸黑从木梯上爬出来的时候,漆黑一片,今夜连月光也没有。她跟在伽衡身后,伽衡突然不动声色地把她往下一推,下一秒就是陈列架被撞翻的声音,第三个人大喊了一声“什么人”,将他扑倒在地面扭打起来。

“解不寻?你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来干什么?”

“我把东西放桌上就打算走的。赵娘子呢?”

“我在这儿!谢谢你!”阿忍慌乱中半天没爬起来,现在才在地面上站直,“哎哟,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就动手。”

解不寻点燃一根蜡烛摁在桌上,他手上提着篮子,蜡烛、衣物和纸袋包着的食物都有,三人借着烛光看清了对方。解不寻瘦了,脸上蒙着黑布,衣服下摆尽是血污泥垢,背后是一片细密的盐粒。阿忍微微蹙着眉。

伽衡立刻道:“你换件衣服吧,衣柜里有几件我的。”

解不寻也不跟他矫情,挑了件单衣换上,他背对着他们脱衣服时,背上似乎有一大片褐色的胎记。伽衡的衣服对他来说略大,不过也总比原先那件脏兮兮的好。他卷起袖口,本来打算替阿忍质问之前去哪里了,现在看来问题肯定已经解决了——谢天谢地。于是便问:“你们这个时辰要去哪里?”

阿忍便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解不寻爽快道:“我陪你们一起去吧,东宫那边人多得很......我要是现在不出现你们怎么办啊?”

阿忍笑眯眯捧场道:“我们会在现场叫一声‘解大侠’!”

“我会穿着士兵的衣服混进去。”伽衡插到他们俩中间,“走吧。”

三人乘着夜色向东宫而去。路上解不寻传授伽衡,再有人突然闯入,他其实可以先把对方扑倒地上,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打脸就好。哈尔也曾说两个人互殴,第一看有没有武器,第二就看体格,你就算啥也不干把对方压着就差不多了。伽衡有点好笑,轻声说:“我一个朋友也是这么教的。”

“问题真的不大。”解不寻说,“太平年代嘛,大家其实都是瞎挥。你也可以带把刀,跟他们对着挥,反正你手臂长还力气大。哦,经验也很重要——你杀过人吗?”

“没有。”

解不寻看出来了,他低声说:“我今天就杀了十二个,叛军都在找我。待会儿你先进去,我和赵娘子在外面躲起来,若有变故再喊本大侠。”

伽衡点点头。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宫城外,里面灯火通明、还有隐约笙歌传来,想来必是孙孝哲等人在寻欢作乐。曾经皇城禁地、至尊庄严,如今城门大敞、满地狼藉。阿忍刚才一直在听他们聊天,不免紧张起来,对着路边的一具尸体双手合十,随即摘下了他的刀递给伽衡:“你还是带着吧。”

是一把相当长的□□,略有弧度,解不寻拔开看了看也说不错,伽衡便斜背在身后。

前方有一对站岗的叛军,即使离东宫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他们也不能再接近了。解不寻和阿忍留在这面墙后,伽衡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巡逻队。

“我刚刚内急,离开了一会儿。”

袁悦是说哪里来的声音这么熟悉,一回头看见伽衡杵在人群前,吓得肝胆俱裂。“擅自离队,你跟我来。”他立即喝道,将伽衡带到一个拐角,压低声音说,“不是说接一位姑娘就走?跑这儿来做什么?”

“姑娘有事要办嘛。能不能想个办法让我进东宫?”

袁悦是个友善、热情的小胖子,下巴上有一撮挺翘的小胡子,情绪激动时抖得格外厉害。现在就在抖。“今夜我的任务就是在皇城内巡逻。”

“什么叫‘今夜’,以前不该你管吗,突然增加了人手?”

“是的,今天下午刚刚通知的,吕中省就在里面。”

坏了,伽衡心道,吕蒙恩的人跟踪了他们。

他在脑中迅速重头梳理了一遍。首先,吕蒙恩大概和郑龟寿有勾结,因而知道王维有东西留在长安、需要交给阿忍,因此颁布了“抓住非法入城者赏金二十两”的命令。吕蒙恩没拦住阿忍进城,后来再次发现了她和自己的踪迹,同时也知道自己一直在假冒叛军,但他没有下达任何抓捕他们的命令,也没让属下互相认熟对方的面孔,而是任由他们行动......因为他需要他们把谜语破解到底。

而那位为阿忍拖下时间的老人,正处在四百里外的洛阳菩提寺里,身陷囹圄、药引不进。

伽衡拿定主意,道:“你就告诉我哪支队伍是去太极宫那一片儿的,然后在长乐门口备一匹马。”

“要做什么啊,”袁悦无奈道,“我有份工作不容易。你要不说说要去干嘛,我也来帮忙想办法......”

什么叛不叛军、王不王师都无所谓了,袁悦自认是棵懦弱的墙头草,然而他这棵草是全家老小的大树。为此,他行事从来都小心谨慎,就算是爱好珠宝也只来来路清白的,至于说赌石、明器更是沾都不沾。伽衡是他的朋友,他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待自己的,反正伽衡是他的朋友,他愿意冒险给他一块令牌。

可若要再逾矩,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他一时急得额头上都冒出汗珠。伽衡简直觉得好笑,又不是叫他冲进去杀了叛军首领,就指个路啊,他在怕什么?

哦,伽衡恍然大悟,他要钱。立即道:“明天我便将一两黄金亲自送到你手里。”

袁悦于是在此刻知道伽衡没把他当朋友。他一晒,拉着伽衡走出拐角,把他扔进一条队伍里,道:“下次内急要跟我打报告!你再加一圈巡逻。”言罢便转身向南边去了。

这支队伍直到日出时分才出发,走得很慢,还是从广运门往芳林门的方向绕最远的路线。他跟在队伍最后,想着小罗汉会在哪里。昨晚阿忍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罗睺罗的信息全告诉了他,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说佛陀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爹。更何况佛陀娶妻生子的乐趣也体验了,出家求道的清名也收获了,自己两样全占,却不让弟子娶妻。

阿忍耐心给他解释,佛陀可没有禁止谁娶妻。普通人一沾染情爱就会上瘾,而佛陀即使沾染了情爱也对这种虚假的欲乐毫不痴迷,他的弟子应如是。所以现在说“清规戒律”的僧人都不算真正的僧人,他们把不吃荤腥、不近女色当成强硬的规则,而不是发自内心地对口腹之欲、刮骨情刀不感兴趣。就好比说,普通人也不会把“不能吃屎”当做教条。我们本来就不会。

自从玄奘取经归来,很多传奇、画本都爱编排他取经途中的故事,以“女儿国”这节最为喜闻乐见。经说书人的一番润色渲染,不懂佛法的人便认为“为苍生割舍爱人”就是慈悲心。

“那位远绍如来、近光遗法的玄奘法师,”阿忍道,“他就不可能有情人的。若是有情而逼迫自己无情,非但有妄念还不面对自己的本心,那才叫错上加错,直接顺从了自己的情也比这好。”

错上加错。

伽衡当时在乐津津地听故事,他在前二十年的沙漠岁月里习惯了无聊,没人给他讲故事,阿忍虽然嘴里说着听听算了不靠谱但还是给他讲了第一个。如今走在这条漫长的巡逻路上,回想起阿忍末尾的沉默,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不过跟接下来要找的小罗汉没啥关系。

等一下再想别的啊,他告诫自己,等下再想阿忍,现在快想想小罗汉可能在哪儿。

队伍从玄武门门口经过,马上就要到东宫,然而他们走在道路中间,两边是绿植,宫殿更是远远的隐匿在庭院中。平日里干净整洁的露台也没人打扫,野果烂在上面,紫红色的汁液将絮叶茸针全部粘在上面,虫豸爬来爬去。偶尔有一两个女人经过,端着盘子,均是面带悲色。

犹是伽衡这样向来觉得事不关己的异乡人,也忍不住暗暗感叹。

他听见了身边的士兵在聊天。这支队伍的组成零散,有原始叛军,有中途招募的,还有长安俘获的,管理也疏松,好几个人和他一样托关系进入其中、旨在搜罗宫中的奇珍异宝、发一笔横财。

宫城外,阿忍和解不寻等到日上三竿,里面仍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广运门口有几队机动士兵,只要他们没去增援就说明里面没出什么乱子,而他们现在不仅一直没动,甚至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休息聊天,因为长官不在。

解不寻本来抱着剑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阿忍保持安静,只是一直焦虑地绕自己的头发。烈阳升到头顶,晒到她受不了的时候,解不寻悠悠睁开眼睛:“我们到修德坊的墙外等吧,那里是阴的。”

她点点头。两人走过去了,解不寻又道:“我其实想起一件事,你听了别急——千万别急。下一个罗汉可能不在东宫里。当今圣上以前,皇太子都是住在东宫的,然而当今圣上即位后改变了旧制,令太子住在兴庆宫的一个角落里。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兴庆宫。”

阿忍还是有点急。她住在边陲,对皇家的一切故事都不知情,想不到父亲竟然忌惮亲生儿子到了这个地步。“那圣上逃——离开的时候是带了太子的吧?”

“是的。不过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十四日的时候,太子带兵离开了圣上,贵妃被逼自缢。大概算是一种报复吧,他一日东宫都没住过。”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对她说,“我想去兴庆宫看看,你跟着我比较安全。”

“解大侠,可是伽衡他要是......”

“哎呀,你真的好喜欢他。”

她面颊微红,“这事关他的性命,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你站好几个时辰了。”说着从随身挎着的布袋里拿出水和几块干糕,解不寻从来都不是讲客气的人,她给他便拿了。不过留自然是要留的。

另一边,伽衡刚完成一圈的巡逻,一无所获。袁悦不在,总有人向代理队长打报告说要去方便,回来时兜里鼓鼓囊囊不知道揣着什么。他也借口离开好几次,然而漫无目的,也只能在宫院的角落处找到些值钱的东西,罗汉像自然是不见踪影。队伍来到一处废弃的宫殿里,这里被改造成了他们休息的场所,他仍然不打算离开。一列女人端着篮筐进来,里面乘着些简单的食物,分发给士兵;其中一个丰满而高眉骨的中年女人走到他身边,用在场谁也听不懂的突厥语低声道:“你混进队伍里,是来搜罗珠宝的吗?”

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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