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准备科考吧，这下是不去也得去了。”赵灏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走了，独留沈灵雨陷入惆怅。
这事她本以为算不得什么，找到送信之人后也就了结了，没想到牵扯这么深呢……
满怀心事地回了府，却发现正厅有客人。她先回了自己的霁月阁，又让佩玉去打听打听是谁来了。
过了一会儿，佩玉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个盒子。
“小姐，是顾夫人来了，她见到奴婢，让我把这个给小姐带来。”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方上好端砚和一封信。
没有落款，沈灵雨拆开信，信中几行端方字迹——
今日母亲拜访，特托她带上一方好砚，灵雨妹妹一手好字，此砚最为相配。
绿漪凑上来看了一眼，突然笑着说道：“小姐这是好事将近了？我看顾夫人今日来定是想来商议婚事的。”
“婚事？和顾家？”沈灵雨尚未想过这些事，沈府早就不如从前了，她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提亲呢。
“顾家公子与小姐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奴婢倒觉得这门婚事不错。”
“我与游衡哥哥只有兄妹之情，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况且哥哥还没有议亲，怎么先议起我来了。”
绿漪偷偷笑着说：“小姐害羞了，少爷是男子，他才不着急呢，先立业再成家便是了，小姐可等不得。”
沈灵雨不以为然，“我有什么等不得的，国子监我都能去得，又有何不能立业的，游衡哥哥若是懂我，就不该来提这门婚事。”
绿漪终是懂了小姐的意思，不再打趣，反而是与她商量起了正事，“今日只是顾夫人单独前来话家常，许是探探夫人的口风，小姐若没有这份心思，何不先与夫人说明了，不然等到了木已成舟之时可就晚了。”
“等顾夫人走后，母亲定会来寻我，我只等着就行了。”
只是顾令衍的信，也得回了才是。
佩玉研上墨，沈灵雨思索片刻写道：“此砚难得，灵雨受之有愧，恕妹妹不能收下。”装进信封里，又放回装砚台的盒子里，让绿漪送去哥哥那里，托哥哥明日交给顾令衍。
突然间，沈灵雨像是想到了什么，那个大哥，不论是朝她袭来的手，还是拿起银票的手，统统是左手，第一次见面，他的茶杯也摆在左手边。
他是个左撇子？写字却用的右手，真是一点痕迹也不愿意留下啊。
只是这个发现，她无法告诉太子，她没有任何联系到太子殿下的方法，每次都只能等着他来找自己，下次再见，就该是科考当日了吧。
夜里沈夫人果然来寻沈灵雨，为的正是此事。
“灵儿啊，令衍给你带的礼物，可还喜欢？”
沈灵雨不想兜圈子，直接说道：“母亲，东西我不能收，我与游衡哥哥只有兄妹之情，我不能接受他的心意。”
沈夫人奇怪，“为什么呀，你们不是两小无猜吗，我与顾夫人都当你们二人早已情投意合了，怎么，你有别的意中人了？”
“母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暂时还没有这些心思，父亲的死因还没能查明，我心里只能装得下这一件事。”
提到沈桓，沈夫人也难过起来，她没什么本事，这些年就靠着一双儿女撑着，她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是顺着儿女的心意还是能办到的，“好，你若没有那个意愿，咱们就不提这事了，只是灵儿，你若真的有了意中人，可不能瞒着娘，喜欢谁就嫁给谁，像娘当年一样，好不好？”
沈灵雨靠进母亲怀里，揽着母亲撒娇道：“好，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告诉您，女儿将来也要嫁给像父亲一样的男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一心对我好。”
沈夫人环抱住女儿，夸道：“这才是我姜妧的好女儿。”
第二天，沈星言将砚台又还给了顾令衍，顾令衍一打开盒子就明白了，只是他心有不甘，不肯轻易放弃这么多年的情谊，反正沈灵雨年纪还小，他不急。
又过了几日，赵渝主动进东宫找赵灏，有消息了。
“你要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赵灏问道：“是礼部的事，还是厢军的事？”
“都有了，我做事你放心，先说说礼部，新换上来的四个主审官是从翰林院临时调上来的，四个人的住处我都安排了人日夜盯着，发现有人分别去了四个主审官的家里。”
“是画像上的那个人吗？”
“不错，就是他。”
“那他的身份？”
“暂时还查不到，只知道京中管理厢军的指挥使不认得此人，他多半是地方军，现在唯一的难题是，没圣上的指令，我不得随意离京。”
“离京一事我来想办法，这个人，恐怕得先从禁军查起，你查查看十几年前有无被驱赶离京的禁军，后又成为厢军的人。”
“这么复杂？连禁军都要查？”
“越快越好，最迟也要在科考前查出这个人来。”
一查又是几日没有消息，眼看着春闱就在眼前了，赵灏急不可耐，又递出消息，找了一趟沈灵雨。
沈星言又一病不起了，前些日子的倒春寒让他又发起了热，春闱一考就是三天，他的身子根本撑不住，沈灵雨因为此事更加烦恼，下个三年，也不知会不会有别的变数了。
佩玉传来消息，说府外有人找小姐，沈灵雨一听便知道是太子来了。
赵灏在马车上等着，为避耳目，沈灵雨也只好钻进马车里。
“还有三日就是科考了，为了抓人，你势必会被卷入其中，害怕吗？”赵灏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事已至此，我没有害怕的机会了，这件事结束以后，殿下应该也不会再有用到我的地方了吧？”
早些了结吧，只求顺顺利利度过三年，下次的科举定要跻身朝堂。
“结束以后你又打算做什么呢？嫁给顾家的郎君？”赵灏突然一笑，好奇发问。
“我嫁不嫁给顾家郎君都是我的私事，殿下总不会连这些都要管吧？”
“哈哈，本世子才没那些闲工夫管你们的儿女情长，只是可惜，你若是个男子，定有一番作为。”
“那我以后定要让殿下知道，身为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沈灵雨也笑着回答，她很期待，若是有朝一日，他发现自己进了朝堂，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赵灏看着她的笑脸有些愣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灵雨女子的装扮。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①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的诗句让赵灏从脸到耳朵都红透了，略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却听沈灵雨又说道：“关于那个收了钱的大哥，我突然想起来了，他好像是个左撇子，那日写字故意用的右手，只是我没办法联系到你，只能现在才告诉你了。”
“哦哦，那这个给你，下次，你若有事寻我，就带着这个到睿王府送信。”赵灏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过去，沈灵雨低头看着却不接。
“殿下也不必给我了，反正事情也快结束了，这东西我还是不收了。”
赵灏平生第一次给人东西被拒绝，这算什么，相识好歹也是朋友一场，怎么能不收，他直接扔在沈灵雨的手上，说道：“本世子赏人的东西没有不收的道理，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本世子今日来就是提醒你一句，为了不让人起疑，我没有打点上下，所以你一切小心。”
沈灵雨拿起玉佩说道：“多谢世子殿下的提醒，我会一切小心，绝不拖您的后腿，民女告退，殿下慢走。”
沈灵雨走后，成阳掀开帘子，见太子爷身边的长木匣还在，不识趣地问道：“殿下，这东西怎么还放在这儿呢，不是说是送给沈家小姐的吗？”
赵灏拿起木匣就往成阳头上一敲，“就你眼睛尖，就你长嘴了是吧。”
成阳捂着脑门陪笑道：“哎呦，殿下，砸破属下的脑袋事儿小，把里面的东西磕坏了才要紧呢。”
赵灏将木匣往成阳怀里一塞，说道：“人家连本太子的玉佩都瞧不上，还要这杆破笔呢，给你了，你自己处理吧。”
成阳一听赏给自己了，立马笑嘻嘻地打开检查有没有摔坏，“多谢殿下赏赐，瞧这玉做的笔杆，温润细腻，啧啧啧。”
“行了，回宫吧。”
赵灏回到东宫，发现赵渝在书房等他，想必是又查到消息了。
“太子弟弟啊，为了查这个人，我真是快把所有本事都使出来了，又拉下个老脸处处求人，不负所托，查到了。”
“说来听听。”
“十五年前还真有个禁军被驱逐离京，名字叫做时台泉，琴川人，自小习武，有一身好本事，十八岁离乡进京，被招入禁军营中，只两年就被赶出去了。”
“因为何事被驱逐？”
“听说是因为家中变故，他不听军令执意离营，所以被赶走了，而且据说走前还偷了许多人的钱财。”
“那又是如何入了厢军？”
“回乡也没别的本事，又是禁军出身，所以再入厢军混口饭吃也正常。”
琴川……江南一带，沈桓出事的地方是不是也是这里？
“此番辛苦兄长了。”
“不辛苦，就是为兄的命有点苦，生下来就是为你奔波劳碌的。”
“哦对了，若是以后有人拿着我的玉佩到你睿王府送信，记得把信带给我。”
“玉佩？你把什么玉佩给人啦？难不成是你自小戴着的那块？你给谁了啊？”
赵灏自然不肯回答，“兄长就别问这么多了，照做就是了。”
①：出自王国维《蝶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