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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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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徙民可是旧制啊。”冯度震惊极了。

这份徙民的奏表摆在案头已有几日,迟迟不曾用印,冯度都以为陛下给忘了。正打算提示一二,没想到陛下竟是突然改弦更张。

穆崇渊倒并非一时兴起。

早些年,北地邦国林立、征伐频繁,土地是必争,人口又甚于土地。

大魏初立时,人寡非常,急需充实。将武力所及之地的居民迁往都城以及其他人少的地方,是惯常的措施,此即所谓虚其心腹、以实畿甸。

出于军事需要的徙民也有多次,既为了弱寇强国、不以民资敌,同时亦为了削弱地方豪强大族,防止他们结聚叛乱。

而今几代人过去,黄河以北几乎尽为魏土,人口早已不那么紧缺。因迁移引发的暴动却不止一例。

远的且不提,泰始二年攻灭夏国时就曾迁豪杰大族及百姓数万家。

那些人为了还乡,中途杀了押送的官军叛乱西逃,一路烧村害民,造成了很大影响。

最后出动大批兵力,许久才得平定。

朔州也曾发生过数次类似的暴动。

近几日穆崇渊就在考虑,徙民之策究竟是否可行。上半晌猝然听了那番话后,这才最终做下决定。

时移世异,世异则事变,与其因循旧例,不若因其势而利异之。

邵雍对此表示赞同:“立国之初,大魏国势尚弱,与诸国争胜,民若不徙必失之。然此一时彼一时,陛下临御以来,诸国相继覆灭,已无趋民避敌之必要,更无内实京师之必需。百姓怀土,也不乐迁徙,强逼之下民更疑惧,惧必不安,只怕愈发要奔燕而去了。欲得之,反驱尽之,岂非得不酬失?况陛下之志在于一统南北,时机不在目前亦相去不远,这南地的民心也是很要紧的。”

“左丞所言也在理,可——”冯度犯难道,“按老例儿,降户要迁往恒、朔、幽三州。这骤然改了规矩,只怕彰武王有话说。”

彰武王穆忀是先帝的六弟、陛下的亲叔父,权重位尊,朔州乃其封地。

降人之所以常迁往恒朔幽三州,是为了防守要害,也即魏国的劲敌——北狄。

以往也曾向定、相二州的军府安插过,那是为了发卒南讨的便利。

但总得来说,北患更重于南患。

北狄最近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两日前送来的章奏上彰武王还提了一嘴,说他引颈盼着陛下凯旋,已在朔州北部别立郡县,就等着安置降户了。

邵雍低笑一声:“再没有比彰武王更公忠体国的了,只是近几年陆陆续续也没少往朔州徙民,再徙的话朔州亦要跟着扩扩才行,不然哪里装得下?”

“叔王年事已高,徙民之事庞杂琐碎,就不劳他操心了。”穆崇渊径直吩咐邵雍拟诏。

“等等。”

待冯度捧着拟成的诏书就要出去宣示时,穆崇渊开口叫住了他。

起身,踱了两步又停下。

“民还是要徙。”回身指着邵雍,“茂嘉,你和他们斟酌着看,从中选一批出来即可。”

冯度以为陛下是意识到了骤然废置旧制不妥,选出来的这些是要送往朔州——哪怕只有万户呢,多少安抚一下彰武王。

谁知最后就只选了两千家,分别迁至幽州和都邑。

奚骊珠同样始料未及。

那日魏主曾问她:“你今日这般冒死直言,是为了城中百姓,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家人?”

奚骊珠答:“既是为公,也是为私。”

于公,她不忍见国人违乡背井、流离道路;于私,这里面可能还有她的亲人。

既有了开口的机会,那便尽力一试。

但她也不是仅凭一腔冲动就盲目开言的。

刺史府中的日子虽闭塞,却也从葵香等人处听了不少消息。

魏人的作风一直都以强悍冷硬著称,他们的军队一旦进入敌国境内便会大肆劫掠,这是补充军需鼓舞士气的必要手段。士卒争冒矢石、不畏生死,往往为的也就是这个。

然魏主南下以来,严格约束军队,禁止损害稼禾房屋;凡占领的城池,各处均派遣士兵巡逻,明令禁止掳掠百姓、剥剔士庶,违者即处死刑。

再观魏军驻扎金洛以来他的种种举措:

攻入金洛的第一时间即派人抢救档案薄记;将缴获的堆积如山的库物珍宝分拣登记后,尽数赏赐给有功的将士,既使一城百姓得免,也不孤将士之心;此外还有张榜安民、高调招贤等等作为。

显然,魏主所图绝不止几城几地,他有着席卷天下并吞四海的野心。

空有甲兵强盛,并不能完全支持这份野心的实现,还需百姓亲附。

而欲使百姓亲附,就不可使百姓忌惮,布德行惠便是题中应有之义。

所以奚骊珠才定了一试之心。

只是,那番话她更多是站在自己的立场、燕人的立场。

若站在魏主的立场,只怕另有衡量——野心归野心,眼前的利益谁又能轻易放弃?

是而她并没抱多少期望,不想竟是峰回路转。

由此也愈可见魏主灭燕之决心。

奚骊珠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

徙民之策并没有彻底罢弃,但由五万家减至两千家,已属“意外之喜”。

伴随着这个消息,魏主又下了新的安民诏,告示张贴了满城,承诺不会分割他们与家人、不会强迫他们北徙,让他们尽管安居乐业。

此外还广开粮仓、设粮站,给贫困不能自存的百姓发放救济粮;被量力受用的原燕国官吏们奔走呼吁,鼓励潜藏于山林或流落在别处的乡民回归家园,赶在夏收前抢收庄稼以防饥荒。

跟着魏主又下令,鉴于燕朝统治下“豪强兼并,下民贫弱,衒鬻家财,不足应命”的现状,免了今年租赋……①

于是群情喜悦。除了被选定的那两千家,可谓新附者咸安。

这一连串的举措不仅邀买了民心,也为魏主赢得了极大声望。

到了御驾北返之日,躲在家中久不敢出门的百姓都又重新站在日头底下,夹道欢送新君王的离去。

先前逃亡流散的人们多半也已归来。金洛城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唯有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

车驾逶迤北去,奚骊珠挑起车帘,但见满目精甲铁骑,光耀天日,绵延似望不到尽头。

最前方,十二面大纛龙旗迎风招展,其后是担任先驱的甲盾兵卫清游队……随行的文武官员就间杂其中,排列却是整齐有序。旗阵后跟着鼓车、指南车等。

魏主的大驾差不多在正中央的位置,顶盔披甲的卫士乘马守卫左右,旁侧另有两位大将护驾,警卫极其森严。

而在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布列着由禁军的骑兵和步卒相隔排列组成的卫队。这些护卫骑兵都持着槊、弓弩或横刀,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更有郎将、都尉等官骑着马往来巡行,监督行路,顺便纠察非违之事。

奚骊珠在后卫部队。

她偏转头,久久注目着被抛在身后的金洛城。

这个她生活了近四年的地方,在视线里一点点远去了。

耳边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车里除了她还有五人,都是先前在刺史府时被冯度拨去小院伺候的。

自从知道要随驾北上,几人日夜悲哭不住。

奚骊珠想过不自量力地为她们求情。

冯度却说这些人不单是伺候她的,包括她在内,她们都是要服侍大魏皇帝的。

“奚娘子,即便你曾于陛下有恩,你做的那些事……功过本是不能相抵的,陛下宽宏才没有追究,你还是多周全周全自己个吧。”

奚骊珠的双眼也肿着。

除了去国离乡之哀,还有一桩沉甸甸的心事——直到离开金洛,一直也没有杜郎他们的消息。

那么多人回城,偏偏就是没有杜家的人。

“咱家往各处都派了人打探,影儿也没见着一个。大抵是藏得太结实,暂时没听到陛下那些安民的举措?咱家已交代了金洛留守的官吏,一有你夫家的消息立马飞书报知。娘子放宽心,你往好处想想,兴许他们已逃到燕国的地界了呢?”

若真如冯度所言倒好了,奚骊珠心想。

那样纵使南北两隔,余生再不能相见,至少都还好生活着。

可她的余生当真要在魏国渡过了吗?是否还有南归的可能……

愈往北去,愁绪愈增。

杀声沉后野风悲,汉月高时望不归。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②

战争或许有正义邪恶地区分,带来的伤害却是同样的。

一路北行,这种残酷直白展现在眼前,曾经繁忙的城邑一片凋零,热闹的村镇集市也变得人烟稀疏,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季节,却处处给人一种破落之感。

面对这种苍茫和衰败,心情自然低落到极点。可渺小的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唯有对命运磋磨的无力喟叹。

这日傍晚,大军在郊野傍水扎营。

以中军大帐为中心,一座座营帐很快搭建起来,各军的大营互相拱卫成掎角之势,各营之间有专门的骑兵来回穿梭巡逻。

奚骊珠她们也从车上下来,围坐在溪边等待安置。

看着遍布山野的魏军,步兵重装大盾,骑兵人马俱甲,队伍阵列分别,号令整齐划一。

大军移动时震撼山河,停驻时组织有序,即便是回师也始终保持着警戒,严格按照战时状态部署。

如此精锐严整之师,若为国军则可敬,若为敌军就只剩可畏了。

奚骊珠叹了一声,移目看向别处。

远山苍茫,夕照未能给其增辉,反显出一派寂寥来。近处荒草疯长,溪流不解人间愁苦事,兀自畅快地流淌着。

这份欢快更衬托了己身的悲哀,凄风苦雨刹那涌上心头,坐中几人又啼泣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魏书》

②唐·沈彬《吊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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