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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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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侍女鹅蛋脸,模样算不上多秀丽,却也标致,说话时一双眼只望着杜匀植。

话落才移向旁侧:“少夫人也请一同过去。”

府中数十名仆婢都是魏主连同宅邸一道赐下的,包括管事。

刚住进去管事就带着那些人来拜见过,奚骊珠不敢说每个都能对上号,却也知道眼前这个脸生的侍女并非那些人中的一个。

也非杜家的,杜家的仆从早在他们离开金洛时就已遣散大半,余下的在逃离丘桓城时更是所剩无几了。

杜匀植对那婢女道:“你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俟那婢女走后才为她解惑:“她叫柳蓉,北徙路上结识的,原有个相依为命的兄长,痫症发作死于半途,独留下她。那时父母病着,我手臂有伤,四弟虽健全却不善照顾人,亏了有她一路照应。”

见她扭脸盯着自己,杜匀植失笑:“为何这般看我?”

奚骊珠偏头朝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已走出很远的柳蓉仍不时回头,总不能是惦着她。

杜匀植没想到她如此灵敏,微一顿,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别瞎想,她只是在我行动不便时照顾了一阵,再没有旁的了。到了幽州后她和爹娘一处,我与四弟一处,并不常见。此来邺都,母亲感她这一向的细心照料,亦觉她可怜,就把人带着了。也不瞒你,母亲是想把她……我没同意。咱们约定好的,君子岂可食言而肥?我更不愿负你。”

奚骊珠听他这样说,微微含羞,眨了眨眼,又问:“若无那个誓言呢?”

“那也不愿,我有你就够了。”

奚骊珠浅浅笑开。

杜匀植凝视着她,屈指轻轻剐蹭她鼻梁,顺势牵着她的手往回走。

奚骊珠相信杜匀植,话说开了也就不再往心里去了。

“她身世堪怜,又照顾了你和舅姑那么久,于杜家也算是有恩,怎好再把她做侍女使唤?”

“咱们感她的恩情,她亦感杜家的恩情,她一个孤女,不是和我们结伴,境遇并不会太好。她既甘愿在母亲身边侍奉,也就随她去了,母亲总不会亏待她的。”

两人说着话,到了大雄宝殿后方的送子楼,顺着木梯上到二楼,里面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送子观音像。

鲁夫人见他二人进来,也不言语,示意他们上前参拜。

奚骊珠和杜匀植面面相觑,依言照做。双双跪在蒲团上,合十拜了几拜。

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布施了五万钱,这才叫柳蓉搀扶着下了楼。

“大郎三郎,一个病亡一个早夭,均未能娶妻生子。剩下二郎和四郎,二郎为长,我一直盼着他能早早为杜家开枝散叶,谁知……硬是拖到去岁才成婚。这也就罢了,婚后不到半年又赶上守孝。再过三个月就要除服了,提前拜着,期望菩萨开开眼,保佑我杜氏一门瓜瓞绵绵,让我早日抱得麟孙。”

这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足够走在后面的两人听到。

杜匀植给了妻子一个安慰的眼神,奚骊珠微摇首,示意自己无碍。

鲁夫人撇眼瞧见两人眉来眼去,顿时沉了脸。

她心里实则还藏着更刻薄的话,碍于佛门净地没说出口。

想当年她过门不到俩月就怀了大郎,从二儿妇进门到君姑过身总也有几个月,始终没个动静,未免无福。再瞧她那单薄的身量,就算将来怀上,恐也不是个宜男相。

这桩婚事鲁夫人一直不甚满意,若非阿姑病榻上拿一个孝字压人,鲁夫人本想让二郎悔婚另娶的。

强扭的瓜不甜,强塞的儿妇自然哪哪都不顺眼,可如今身在她屋檐下,又不得不仰仗她,想想都觉气闷。

加之日上中天、暑热蒸腾,本还打算往南外郭城去看看,当下也没兴致去了,吩咐打道回府。

寺门前,正要登车时,奚骊珠被人叫住。

“哎呀呀,真是奚舍人!”对方趋前几步,拱手施礼。

奚骊珠回身,看清来人,还礼:“韦侍郎。”

中书侍郎韦骅,奚骊珠去政事堂时打过几回交道。

韦骅见她还记得自己,愈发热络:“奚舍人难得休沐,这么好兴致来佛寺游览?这二寺虽比不得慈恩寺和大统寺名气大,却十分灵验,所以香火旺盛……”

鲁夫人已经上了为首的马车,听见动静,让柳蓉撩起车帷,见对方年过四旬,身后车马仆从众多,言谈间又一口一个官称,情知这是遇到朝中的同僚了。

“侍郎是多大的官?”她问。

柳蓉摇头:“看少夫人还礼,应比少夫人官高。”

可这个高官未免也太谄媚了些,瞧着好似在巴结少夫人的样子。

韦骅热情洋溢地介绍了一通,终于注意到奚骊珠身侧的男子:“这是——”

奚骊珠这才有空隙给他二人引介:“这是外子,杜匀植;芝庭,这位是中书门下韦侍郎。”

关于陛下恩准她一家团聚的事韦骅亦有所耳闻,闻言作恍然状:“原是奚舍人的眷属。杜公子仪表堂堂,二位果真是珠联璧合啊!”

韦骅与杜匀植不咸不淡攀谈了两句,又转向奚骊珠,尽扯些政事堂的细碎事,奚骊珠数次试图转换话题无果。杜匀植插不上话,束手在一旁静静听着。

盏茶之后,马车启行,见韦骅仍伫立目送,杜匀植放下车帘,拿出帕子替奚骊珠拭去额前微汗,打趣道:“逛了半天没见你如此,说了几句话反倒逼了一头的汗。”

奚骊珠浅舒一口气。

她不爱与这类人打交道,去政事堂就差躲着走了,回回还是能遇上,然后回回如此,大献殷勤,脱身实难。

庆幸的是韦骅家住城南,并不同道,否则一路上怕是难得清静了。

“他这人就是如此,郎君别往心里去。”

杜匀植知她指的是方才韦骅的冷落慢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感到尴尬无措。然他一介白身,对方却是正四品上的大员,要求对方的高看和厚待也不切实。

转了话题道:“他职品要高于你,为何——”旋即止住,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是天子门前。

宝光寺之行让鲁夫人对这个二儿妇的地位与能量又有了新的认识,晚饭后把她唤到正院说了许久的话。

奚骊珠再回东院时,持续了一天的喜悦消失不见,显得有些忧色忡忡。

鲁夫人东绕西绕才入正题,意思却很明白,就是催促她为夫请官。

“二郎的才学你是知道的,字写的好,文章做得漂亮。你父亲那么大的名气,生前也是夸赞过的,不然你阿娘临终也不能把你的终身托给他,还不是因为对二郎的人品学识放心。怎奈朝——咳!怎奈南边的朝廷是个公生公卿生卿的地方,襁褓小儿落地都能坐取公卿,可怜我二郎满腹珠玑,却受门第所限,迟迟没个出路,不然凭他本事,做个黑头公又有何难?”

说至此,鲁夫人真情实感地落了场泪。

奚骊珠宽慰的话未及出口,她又振奋了起来,难得亲密地拉住她的手:“要不怎么叫否极泰来呢!老天爷让咱们一家入了魏,我听说魏国并不如何看重门第,魏国的皇帝什么人都肯用,不管是牧牛的还是放羊的,只要有才干——骊珠啊,你是天子跟前的大红人,总不忍心看着自家夫君这么蹎踬困顿却不帮上一把吧?他将来出人头地,夫荣妻贵,也是你做妻子的福分,你说是不是?”

其实在鲁夫人之前,冯度就已跟奚骊珠透过底,说陛下的恩德不仅在于成全她夫妻团聚,还打算择日见见她那夫君,若确有才华,能得到陛下的赞赏,不说高官厚禄,得个一官半职总不在话下。

冯度先向她道了喜,又问她有没有别的想法?或者觉得自家夫君适合怎样的官职?不妨跟陛下提一提。

奚骊珠只是笑笑,并不曾吐露什么,一如她在鲁夫人面前。

她决定定先询问一下杜郎的意见。

杜匀植听罢,道了句:“御前当差不易,母亲不该拿这事来烦你。”

“不是烦不烦的事。郎君,你心中是何打算?”

杜匀植敏锐捕捉到什么,反问:“你不希望我入朝为官?”

奚骊珠不想看到他蹉跎一生,他想走仕途她亦是支持的,可在魏国入仕……

杜匀植察言观色,“令璎,咱们是夫妻,有话不妨直言。”

奚骊珠思忖片刻,起身走向南墙,支起窗,探身四顾了一番,这才回到榻上。

杜匀植见她如此,心下一惊:“这宅第……是有何不妥?”

魏主赐下的那些人并非出自宫中,全是管事从人市挑选来的,奚骊珠仍旧不敢掉以轻心,“未免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上。”

杜匀植久久看着她,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苦了你了,家中尚且如此,在宫中的日子只会更艰难吧。”

艰难吗?跟暴室时期比起来,似乎算不上。

可提心在口临深履薄确是常态。

这是她的私宅不假,可回到这里,她心里的那根弦仍旧绷得紧紧的,这样的地方又哪里称得上是家呢?

“令璎,你作何感想?”杜匀植询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奚骊珠回过神来,正色道:“魏国并非久留之地,我们还得设法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①阿姑:婆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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