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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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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杜匀植站起身,“你根本是简直异想天开!做何官、任何职,你以为这些是骊珠说了算的?”

“她说了怎么不算?”鲁夫人沉了脸,“不都说魏国皇帝看重她?赏这个赐那个的,想必要星星也不给摘月亮,给自家夫君谋个官位怎就不行了?”

杜匀植蓦然变色。深吸一口气,道:“娘既称头疼,早些安歇吧。”

说罢直接带着奚骊珠离开了。

鲁夫人怔愣片刻,拍枕哭喊起来:“果真是儿大不由娘啊!”

又向一旁沉默多时的杜守川诉屈:“你方才也瞧见了,二郎何时对我甩过脸子?”

“二郎没说错,你那主意和痴人做梦没两样。”

“你这个当爹的万事不急,还不许我这个做娘的上心?”鲁夫人忿忿不平,“六品就六品,我就是想不通,凭什么要让她压二郎一头,为妻的压在为夫的头上,这成何体统?二郎出去只怕抬不起头来。”

那魏国皇帝也是个好赖不分的,二郎勤学苦读多年,学成满腹文章,怎就不及一介女流受重用。

杜守川道:“只是个起家官而已,六品的起家官已是极不错的了,何况咱们初初入魏,毫无根基背景,搁从前这些想都不敢想。再说二郎又不会一辈子耗在这一任上,好歹迈进了门槛,以后再图迁转就是。”

“你说得轻巧,万一,万一儿子的运道都让她给占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朝中有人好做官,御前有人好办事,若二郎仕途蹭蹬一直不顺,她做妻子的总不会干看着,何必急于一时?你只管放心,有这个好儿妇在,二郎绝不会止步于此。”

见他言之凿凿,似乎很有把握,鲁夫人勉强被说服了。

东院寝房内,杜匀植面带愧惭:“娘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奚骊珠沉默了一路,闻听此言也只是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

“那你早些就寝,明日还要上值。”

“郎君也是。”

杜匀植出去后带上了门,奚骊珠双肩沉下,长长叹了口气。

光阴就如逝水流云,说慢也慢,说快不过眨眼之间。

杜匀植就任太学,奚骊珠依旧在宫里当差,日子变得平稳起来。

以为会就这样平稳下去,造化却不肯让人太过如意,等闲总是要起些波澜的。

这日傍晚,奚骊珠才从宫里回来,就被鲁夫人叫去了主院。

鲁夫人态度和悦,又是吩咐人上茶,又是嘘寒问暖。

奚骊珠就知不妙。

鲁夫人瞧她一味装傻充愣,始终不接话茬,也不再绕圈子,干脆开门见山:“昨日常忠将军的夫人过府拜访——”

在魏主身边侍奉了一日,已是心神疲累,闻听这话更感到一阵无力。

不是头一回了。

先是有人想走她的门路度为僧尼;跟着替宝光寺的沙弥说项谋取僧官;接着秘书员外监想要升迁;再就是国子祭酒的外甥强占良家;更有监察御史贪赃事。

这些都发生在短短一月之间。

无一例外都许以重金,要么希图获得官职,要么寄望免罪免死。

几次三番,奚骊珠从盼着休沐,到现在已经怕了休沐。情知只要迈进家门,定然有这样那样的棘手事等着她。

尊者命固然难违,这种口子更不能开,那些礼赠都以婉转的方式如数退还了,为此惹了鲁夫人好大的不高兴,好在有杜郎居中劝解调和。

本以为上回已把话说透彻,不想这又承揽了个更大的摊子。

“阿姑收了其多少金?”奚骊珠也不再迂回,直白相问。

鲁夫人话被打断,多少有些不悦。但一来心虚,再者事情终归要靠她去办。

强笑道:“这是哪里话,就只是与她较为投契而已。哭得泪人似的,让人瞧着不落忍。”

奚骊珠无奈,“常忠将军白昼杀人当街行凶,被法司捕获,据法当死,要我如何插手?”

此人还是中领军张固昔日下属,张固倒是意图包庇,不顾法度亲自出面为其陈情,结果遭了魏主好一顿训斥。

“要不是天大的难事,也不劳烦你了。别人不能的,你未必就不能。”

鲁夫人这话听着别有些意味在其中,奚骊珠面上一怔。

鲁夫人瞬间转换了神情,夸赞道:“哎呀,外面谁不知我有个能干的儿妇?像你这样被允许设外宅还可随意出入禁中的女官能有几个?足见天子对你的宠信。骊珠啊,你是御前的红人,呼风唤雨、手眼通天……”

自打知道了奚骊珠的职品高于二郎,鲁夫人心中就很是不乐。但很快,她便体味到了其中的妙处。

入邺都不久,鲁夫人就发现自己成了极受欢迎的人。不管居家还是出外,走哪儿都有人倾心结交、奉承不断,而且多是官家眷属。

杜家以前虽富庶,与这些官贵结交从来只有逢迎的份,鲁夫人何曾受到过这种待遇?她开始享受起众星捧月的感觉,逐渐沉浸其中。

奚骊珠不知红人之说从何谈起,但似乎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不独鲁夫人一个。

想想魏主一向的“恩遇”,她也无从解释。总不能逢人就摆出金洛旧事自证,要多大的胆子才能时刻以一个帝王的恩人自居?

“即便我在御前行走,那也不意味着可以滥用职权、擅作威福。”

魏主是何许人?在他面前,冯度都不敢称手眼通天呼风唤雨。

其实此类事在杜家人来之前就曾有过,奚骊珠但回宅中,一向都是闭门谢客。

她也不止一次告诫过鲁夫人,魏主不喜身边人与朝官频繁往来,容易引起非议。

鲁夫人哪里肯听?仗着她这个儿妇的所谓“权势”,受人请托无有虚日,还公然收受贿金。

眼见着府上日逐热闹起来,四方请托、八方赂遗,直至门庭若市,奚骊珠深感头痛。

这次想必又是巨额,否则不会如此坚持,一副事不达成绝不罢休的架势。

无论她说什么,奚骊珠只不肯松口。到后来鲁夫人也有些恼了。

“你怎就这般死心眼?从来不见万年无疆的宰相,也不想想你在这位上能待到几时,等有一日风光过了,你请别人登门别人还未必肯赏脸。手中既握着现成的权柄,也就是随口说两句好话的事,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那些都非寻常人家,你和二郎俱在官途,广结善缘总是好的。”

鲁夫人更在意的当然是儿子的官途。

虽然夫主说了有这个儿妇在二郎前程无忧,但她总想着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

别人今日有求于她,来日这份人情就会回馈到二郎身上……何况还有实打实的好处拿,怎么算都不亏。

“都是以前司空见惯的事,怎么到你这就行不通了?”鲁夫人语气里已透出明显的不满。

以前在金洛,贵胄之家倚仗权势卖官鬻爵,并不鲜见。杜家也不是没试过,金银珍异没少送出,只是因着寒门的身份,多数打了水漂。

魏国这边往前十几年,朝中风气亦是如此。然自魏主即位以来,严刑峻法之下,百僚震肃、豪右屏气,请托更是路绝。

收受贿遗、曲为掩护,别人碰是个死,她若沾染又岂能得活?奚骊珠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纵使不考虑这些,从本心出发,她亦不愿为之。

奚骊珠还要耐下性子再行劝说,鲁夫人见她一味只是推脱,再难维持和气,掉起脸子。

“人都说凡你所欲,天子无不听从,再大的官,进退也不过系你一言。如今针鼻儿大的事,何至于就让你为难成这样?我明白了,你现在是了不得了,再不把我、不把我们杜家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攀龙——”

若说方才鲁夫人还只是含沙射影,这下就差揭了窗户纸明言了。

奚骊珠愣住,面色转白,“这些纯属无稽之谈,阿姑是听何人所说?”

“你别管是谁说的,须知天知地知,你自己做——”鲁夫人半路收住,不耐烦道,“此事我已应下,无论如何你得给办成了。”

奚骊珠深吸一口气,道:“不管您老人家听信了什么,总之这事我无法应承。魏、陛下,不会因我一言授给谁官职,更不会因我一句话而释免谁。”

“阿姑可知,上一任殿中监曾是天子心腹之臣,且有着从龙之功,就因恃宠骄横结党营私而遭了贬黜——”顿了顿,“阿姑就算不在意我的死活,也总该替郎君想一想,陛下最忌受贿行托、勾联互保之事,若然传到他耳里,受影响的又岂止我一人。”

一听说会影响二郎,鲁夫人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眼睁睁看着奚骊珠起身施礼后告退而去。

柳蓉近前劝说:“主母别跟少夫人置气,万事身体要紧。少夫人是固执了些,有些不通人情,倒也未必全是唬人。瞧着常忠将军犯的事不小,万一真牵连到二郎君……”声音低了下去,忧色隐隐。

鲁夫人缓了口气:“亏你有心,哪里像她,一心只为着自己,动辄拿二郎的前程来堵我。我这个为人母的,叫她捏着软肋,还能如何?”

想想即将到手的那万贯财帛、奇货若干,以及事先许下的庄宅,终归肉痛得紧。

郁气堆积满腔,没个发泄处,堵得心口生痛。

“这个奚氏,是越来越过分了!”吩咐柳蓉,“去看看二郎回来了没有,我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柳蓉对这一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每每少夫人忤逆了老主母的意思,老主母总要找二郎君念叨一番,让他勿忘了枕边教妻之责。

可惜总也不见成效。少夫人面上该恭敬恭敬、该柔顺柔顺,该尽的礼节一样不少,偏偏老主母让她做的事一次也不曾答允。

老主母岂能不气?二郎君夹在两人中间不免左右为难,柳蓉看在眼里则只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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